朝霞漫进饭厅，云桑坐在饭桌前看着搪瓷盆里金黄的糖糕发怔。
蒸腾的热气里，卫山河高大挺拔的背影在忙碌，虽然己经年近六十，但是从背后看，仿佛依旧是曾经的那位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卫将军。
围裙上沾着面粉，动作却熟稔得不可思议，他又端出一叠薏仁山楂枣米糕：
“这是你妈最爱做的蒸糕，我总觉得差点味道，你帮我尝尝差在哪里，我好改正。” 他把一碟子码放整齐的糕点摆放在云桑面前，霞光映得他眼角皱纹更深，云桑不禁感叹岁月不饶人，那位卫将军原来真的老了。
看他像一个小孩子，一脸期待的等着自己点评。
云桑用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品尝道：
”好吃。”
卫山河难得捻起一块放在嘴里品尝，却觉得差的很远：
“那时候在战区物资紧张，她总喜欢上山摘一些野果之类的回来蒸成蓬松糕点，说我胃不好不能光吃硬干粮，从此我就吃成了习惯，自从你妈妈离开以后，我再也吃不到那个味道了。”
窗外飘来军区的喇叭声，里面正在播放着政府复高考的的具体时间，云桑咬了口发糕，甜度酸度刚刚好，松松软软很是香甜开胃，
“真的几乎没有差别，我哥哥小时候不爱吃饭，妈妈经常给他蒸这种发糕，您做的和妈妈做的味道真的一模一样。”
卫山河听的眼睛亮闪闪的：
“真的吗？和你妈妈做的味道一样？”
大丫拿了一块放在嘴里，附和起来：
“真的，和陆大娘做的一样一样的，我和云桑小时候经常吃，陆大娘给我们开胃，为了让我们多吃饭。”
卫山河听的眼眶发烫，他这一生太多的身不由己，最让他愧疚的就是陆萃心，一晃二十多年未见，他唯一能留住的就是她们曾经相处的时光，她的一颦一笑，她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他们之间就像那首诗写的：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念着陆萃心，知道她在何处，可又如何，他己娶妻，她己为人妇，他们之间己经再无可能。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能留住的也只有这些。”
卫山河看着手里晶莹剔透的糕点，喃喃自语。
王姆妈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过来：
”司令，喝药了。”
卫山河从回忆里回过神，接过药汁一饮而尽，挥挥手让她下去，似乎怕她多说什么话。
王姆妈看着云桑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端着碗下去了。
”司令，您生病了吗，？”云桑不禁关心的问道。
卫山河摇了摇头：
”不过是天气乍暖还寒咳嗽了几声，王姆妈就当了真，非要让我喝药，拧不过她罢了。”
云桑想起卫东说过他父亲受过炮伤，犹豫一番说道：
”司令，你可要保重身体，我听我妈妈提起和您的渊源，您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军人，国家需要您这样的英雄。”
卫山河开心的笑了：
”原来，你的母亲和你们提起过我，我还以为她会恨我，一辈子不再提卫山河这三个字了。”
云桑摇头：
”怎么会，我母亲怎么会恨您呢，在我们小的时候，她经常给我们这帮孩子们讲您在战场上杀敌的故事。”
大丫跟着说：
”没错，我们小的时候，陆大娘带着我们守打谷场，她经常给我们讲解放军叔叔的故事，提的最多的就是卫将军您了。”
卫山河眼眶泛红，心中满是感动。
”原来，原来她不恨我。”
等几个人吃过饭，小川对卫山河欲言又止。
卫山河早就发觉他的坐卧不安，严肃的开口询问：
”小川，你有什么事吗？”
小川站了起来，敬了一个军礼：
”报告司令，云桑姑娘和大丫姑娘今天早上打算偷偷溜走，幸亏我去的早，不然您就见不到他们了。”
卫山河惊讶的望向云桑：
”不是说好明天走的吗，怎么又改了主意，是不是陈家人委屈了你。”
云桑赶紧站起来解释：
”和陈家没有关系，我本来也和陈家没有任何瓜葛，只是想妈妈了，想的迫不及待想见她。”
卫山河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想家了啊。”
思虑良久，他终于鼓起勇气对小川说：
”你去准备一下，我正好要去祁县调研这次的征兵工作，民兵组织、国防教育、战时物资储备等方面的落实情况，确保地方国防动员体系有效运转。”
小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卫山河瞪着他：
”还不快去。”
小川这时才反应过来，敬礼道：
”是。司令，我这就去准备。”
卫山河对云桑解释起来：
“云桑大丫你们去准备一下，我正好要去祁县，顺路送你们回去。”
云桑没想到卫山河也要去祁县，心中满是惊喜与感激。
”司令，如果我母亲见到您一定会很开心的。”
卫山河手指微微抖动，忍着心里的悸动：
”是，是吗？你母亲会希望见到我吗？”
大丫说：
”陆大娘最是好客善良，她要知道您对我们的照顾，一定会想法设法的回报您。”
卫山河坐下来摆了摆手：
”云桑，大丫，你们千万不要提我，我不想你母亲觉得亏欠我什么，更不需要她报答，当初我受了伤要不是陆大夫和她，我恐怕早死了。”
云桑和大丫看了一眼对方，想不通卫山河为什么要他隐瞒他对他们的好。
不一会儿，小川己经备好了车。
卫山河带着云桑、大丫上了车，朝着祁县驶去。
云桑坐在一旁，偷偷观察着卫山河。她能感觉到母亲的这位故人心中藏着许多故事，也能感受到他对母亲深深的思念，她突然想起慧明道姑提起抛弃母亲的那位将军，不自觉的把目光落在了卫山河身上~难道抛弃妈妈就是卫司令。
大丫则兴奋地看着窗外，对即将回到家乡充满了期待。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经过两天一夜的行驶，在日暮降临的时候车子终于到了祁县。
卫山河让小川先开着车送云桑他们回家，车子停在村口，云桑和大丫下了车。
云桑转身，真诚地对卫山河说：
“卫伯伯，谢谢您送我们回来，你要不要来家里坐一坐。”
卫山河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了，我还要赶去县政府开会，下次吧，快回去吧，你不是想妈妈了吗？去吧。”
云桑走了很远再回头，吉普车仍旧停在村口没有离去。
等云桑大丫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卫山河对小川说：
”小川，我是不是一个懦夫，都走到了这里，却没有勇气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