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桃花开的正盛，被夜风一吹，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打在两个人的身上。
顾山河望着头发己经有些许斑白的陆萃心，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这是他二十年来日思夜盼的再相见的一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陆萃心说从来没有恨过他，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甚至升出一股凄凉感。
二十几年前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向张德将军承诺娶他的女儿，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宁愿死在松山江的是他自己，那样他就不会失去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了。
卫山河从兜里掏半天，终于颤颤巍巍掏出半盒压缩饼干，递到陆萃心的眼前：
”这个，我放了二十多年了。”
陆萃心有些惊讶，想起了战地医院被炸毁，他徒手把自己从废墟里挖出来的一幕。
当时他的表情是绝望中看到了惊喜，惊喜里带着后怕，卫山河把她抱进临时搭建的帐篷，用自己的体温一首暖着她，等她缓过来的时候，打开了一盒压缩饼干，用糖水冲开一点点喂给她。
那一次的相聚是非常短暂的，朝鲜战事紧张，卫山河带队救援完战区医院就要马上转赴炮火纷飞的前线，临去前他郑重其事的向陆萃心承诺等朝鲜战争结束就去找她娶她为妻。
当时陆萃心紧紧握着他的手，把吃剩的半盒饼干塞进他手里，嘱咐他饿了就垫垫，一定要平安回来，她会一首等着他。
陆萃心的眼眶渐渐，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盒带着顾山河体温的压缩饼干。
她着被时光冲刷掉色的饼干盒，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却又满是希望的时刻。
“卫山河，都二十多年了，早就坏了，你放着它做什么？”她声音哽咽的问道。
顾山河眼眶泛红，紧紧握着拳头：
”坏了吗，我觉得没有，虽然时光让它失去了颜色，但是里面还是非常坚硬的，就像我对你的心，萃心，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自己当初的那一句承诺，后悔自己辜负了你。”
陆萃心摇了摇头，
“卫山河，都过去了，咱们各自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提那些做什么？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桃花依旧在飘落。卫山河握紧的拳头终于鼓起勇气伸到了陆萃心心面前，掌心是一枚简陋却被擦拭得发亮的银戒指，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己经晚了，这个该是二十多年就替你戴上的，萃心，如果现在我想履行当年的承诺，你愿意嫁给我吗？我不做什么司令，后半生只想和你相依到老。”
风不吹，草不动，这一刻时光仿佛都静止了。
小川哭的稀里哗啦，这二十几年，他是亲眼看见卫山河过得多么不好。他多么希望陆萃心答应他家司令，让司令过几年顺心的日子。
“卫山河，过去的都过去了。”陆萃心别过头不去看他手里那枚戒指，眼泪却滴落下来：
”你有夫人，有子女，还有自己的责任，我们的相遇也许本就是一个错误。”
”现在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都到了这把岁数了，还有什么可执着的。”
卫山河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神里的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吗，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可是萃心，这二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我一首在想怎么弥补当年对你的亏欠，哪怕我知道现在你不需要我了。”
陆萃心用手背擦干泪水，笑着说：
”你看看咱们都这个岁数了，怎么还别别扭扭，婆婆妈妈的，卫山河我不需要你的弥补，你从来没有亏欠我什么。咱们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就行了，回去吧。”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小川站在一旁看的心急万分，很想冲上前替自己司令诉说委屈。
卫山河站在吉普车旁，望着眼前这如梦似幻的朦胧夜色，心中却没有一丝欣赏美景的兴致。他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己经远去的陆萃心背影。
过了良久他才转身坐进了车里，对站着发呆的小川命令道：
”回县城。”
小川赶紧跑到驾驶室，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司令，小声道：
”司令，您为什么不把实话说出来，也许陆姨知道真相就会原谅您，和您重归于好。”
卫山河依旧没有睁开双眼，小川识趣的闭上嘴，启动车子，向着县城的方向而去。
如果他仔细看就会发现，卫山河的手是抖的，眼眶里的泪水己经浸湿了睫毛，若不是极力忍耐，恐怕就会落下泪水。
”她不会和我重归于好，她己经不爱我了。”
卫山河终于吐出这么一句话。
小川惊讶停下车，扭过头反问：
”什么？司令，陆姨怎么会不爱您，您看她刚刚接过饼干时，那眼眶都红了。还有她看到您手里那枚戒指都落泪了。”小川边开车边说道。
卫山河苦笑一声，
“她对我或许还有旧情，但那份爱早己经消失了。”说到这里卫山河苦笑起来：
”许寒舟你赢了，你夺走了萃心对我的爱。哪怕你抛弃了她，她爱的还是你。”
小川听得莫名其妙，
”司令，这和西南三军总司令许统帅又有什么关系。”
卫山河给了小川一个警告的眼神，小川立刻闭上了嘴巴，安心开着车子。
车子在雨中行驶着，刚进祁县县城卫山河的车就被县长拦下，卫山河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看着不怒自威的卫司令，县长瑟缩一下，咽了咽口水，报告道：
”司令，是老首长打来急电，让我务必拦截您，说您的夫人现在在医院，情况十分危急，请您赶紧回南城。”
卫山河沉默片刻，脸色十分不好，小川看的心惊肉跳，没想到张兰又整幺蛾子了，这么多年，他和奶奶看尽了她对卫山河耍的那些把戏，只觉得厌恶，替司令不值。
卫山河面色恢复正常对小川说：
”回南城，这次一定要和她有个了断。”
小川不敢耽搁，几乎把油门踩进了油箱，一路尘烟飞扬向南城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