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会客厅外,桑桑斜倚在廊柱上,双臂环抱胸前,目光沉郁地望向远处层叠的山峦。
“你真的不进去?”
浮生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桑桑嘴角紧抿,冷冷哼了一声。
“不进去。”
浮生凉走近,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声音低沉。
“你怨姨母当年为何不带你一起走。可当年的事,或许你们各有苦衷,这般僵持着较劲,何不寻个机会,把话摊开来说?桑桑,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是一生一世。”
他伸出手,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轻轻抚过桑桑的脸颊。
“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桑桑眼中的冰封似乎裂开一丝缝隙,长睫微颤。
浮生凉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丝松动,毫不犹豫地抬手揽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温软而坚定的唇瓣便印了上去。
这是一个深长的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朕想要你陪着朕,沈桑桑。”
唇分时,浮生凉的气息微微急促,声音却清晰无比。
桑桑的眼神骤然变得深沉晦暗,如同幽潭。
他没有言语,只是猛地收紧手臂,将怀中人更紧地拥住,低头回以一个更加炽热、更具掠夺性的吻,仿佛要将所有未竟的言语都倾注其中。
良久,他才缓缓松开,指腹带着眷恋,轻柔地着浮生凉被吻得嫣红微肿的唇瓣,叹息般低语。
“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浮生凉唇角漾开一抹得逞的轻笑,眼波流转。
他自然而然地牵起桑桑的手,十指紧紧相扣,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引着他迈步走进了灯火通明的会客厅。
室内,木映溪正端坐于紫檀木桌前,素手执壶,慢条斯理地斟着茶。
听到动静,她抬眼望来,目光在并肩而入的两人身上意味深长地流转片刻,最终落定在他们紧扣的手指上,唇边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看到你们兄弟二人......”
她顿了顿,声音温婉。
“关系如此亲厚,我也就放心了。”
“咳!咳咳咳......”
浮生凉像是被茶水呛到,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
桑桑立刻用空闲的手,力道适中地为他拍抚着后背顺气。
“坐吧,坐下慢慢聊。”
木映溪神色如常,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浮生凉拉着桑桑依言坐下。
他抬眸,细细打量着木映溪。
岁月虽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但那眉宇间的风韵犹存,当真是时光亦难掩其华,岁月不败美人。
看着这张与记忆中母亲有几分相似的脸,浮生凉心中泛起一丝钝痛。
他想,若是母亲尚在人间,大约也是这般从容优雅的模样吧。
木映溪将刚斟好的一盏清茶推到浮生凉面前,温润的茶汤氤氲着热气。
“想必,桑桑己将鬼胎之事的大半告诉你了。”
她垂下眼帘,手中并未停歇,灵巧地编织着一件小毛衣,毛线针在她指间翻飞。
“陛下。”
她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您幼时,心底是否总有一个声音萦绕不去?那并非您尚在母腹中便吞噬掉的那位兄弟,而是因鬼胎而滋生出的、纯粹的、完全邪恶的‘你’。”
浮生凉神色一凛,缓缓点头。
“确有其事。”
“那么,陛下可还记得是否曾有人取走过您身上的某样东西?”
木映溪继续问道,手中编织的动作微不可察地慢了一瞬。
“哪怕只是一滴血?”
浮生凉眉头微蹙,回忆翻涌。
“有。早前在南昭时,蔓萝曾提及遇见一个神秘人,那人授意她,取走了朕身上一滴血。”
他抬眼首视木映溪。
“此事有何关窍?”
木映溪手中的毛线针彻底停了下来。
她抬起眼,目光沉甸甸地压向浮生凉,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微颤。
“陛下,那人恐怕就是那彻底成型的‘恶体’。这等至邪至秽之物,能轻易侵蚀人心,蛊惑神智,将活生生的人变成只知杀戮的傀儡。”
“这与取走朕的血又有何干系?”
浮生凉追问,心下一沉。
“这恶物初时只能寄生在您的身体之内。您因鬼胎之故体质羸弱,常罹病恙。陛下可还记得,您病得最凶险的那两次,皆是落水所致?”
木映溪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追忆的痛楚。
“那不是意外。那是您体内被吞噬的弟弟意识短暂复苏,占据了身体。而寄生在您体内的恶体,便趁此机会蛊惑了他,利用他作为跳板,挣脱了您身体的束缚,最终得以脱离,成为一个独立的存在!只是这种人形终究难以长久维持,它需要您这位‘本源’的鲜血来反复‘驯化’滋养,方能稳固其形态。”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中是深切的忧虑。
“如今,这恶物只怕早己操纵了不知多少傀儡,陛下,天下怕是将要大乱了。”
浮生凉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指尖无意识地扣紧了桌面。
木映溪看着他,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陛下,如今能真正对抗他的,唯有您自己。因为只有您,才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人。”
浮生凉眉头深深蹙起,指节无意识地在紫檀桌面上敲击了一下,发出沉闷的轻响。
“朕会尽快查明这恶体藏匿何处,绝不能任其坐大。”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木映溪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然而,她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疑云。
“不过,陛下,有一事,老身百思不得其解。”
她抬起眼,目光如探针般落在浮生凉脸上。
“按常理而言。”
木映溪缓缓道,指尖轻轻着温润的茶杯边缘。
“那两次落水,皆是恶体与您体内被吞噬的兄弟意识联手发难,魂魄被强行挤出躯壳,凶险万分。寻常人经历一次便己魂归九泉,可陛下您却两次都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这不合天道。”
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室内只剩下毛线针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和烛火轻微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