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细雪掠过中山城的角楼，城墙上新修补的夯土还泛着潮湿的土腥味。
冉闵站在主城楼的箭垛后，望着北方地平线腾起的尘雾，玄铁锁子甲下的掌心沁出冷汗。
那片遮天蔽日的灰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隐约传来的马蹄声，像死神擂响的战鼓。
"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冲上楼，头盔歪斜，"慕容恪五万骑兵己过唐河，慕容风率幽州军一万人马从东路包抄，合计六万大军！"
郎肃手中的竹简"啪嗒"掉在地上，这位素来沉稳的老臣脸色煞白："陛下，董闰、张温两位将军征集人马尚未归来，城中守军不足两万，加上临时征召的百姓......"他的声音被呼啸的北风撕成碎片。
王霸猛地扯开胸前的绷带，露出狰狞的伤疤，血珠顺着肌肉沟壑滚落："怕什么！老子的大斧还没饮够鲜卑人的血！"他挥舞着武器，震得身旁的旗杆嗡嗡作响。
马愿却按住他的手臂，目光扫过城墙下神色惶惶的百姓："王兄，百姓们从未上过战场，强征只会动摇军心。"他转向冉闵，眼神中满是忧虑，"陛下，是否该让李菟将军带精锐出城，在敌军扎营时发动夜袭？"
李菟捂着尚未愈合的箭伤，倚着城垛缓缓摇头："慕容恪老谋深算，必然早有防备。如今唯有死守，等待姚襄援军。"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冉闵握紧湛卢剑，剑身映出他紧锁的眉头。
城下，老弱妇孺正推着装满石块的木车，孩童们抱着陶罐运送泥浆，不时传来的啜泣声混着粗重的喘息。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传令下去，所有青壮男子上城防守，妇孺负责后勤。告诉百姓，中山城在，大家的家就在！"
与此同时，燕军大营内，慕容恪正俯身查看沙盘。
代表燕军的黑色小旗如潮水般围向中山城，而代表冉魏军的红色旗帜，在地图中央显得格外单薄。
"叔父，这次定要踏平中山！"慕容风的头盔上还沾着幽州的积雪，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我带来的幽州军熟悉地形，可从后山小路突袭！"
慕容评却捻着胡须冷笑："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冉闵困兽犹斗，若强攻，恐折损兵力。不如围而不攻，等他们粮草耗尽......"
"不可！"慕容镰突然打断，他的铁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据探马回报，姚襄的两万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若拖延时日，腹背受敌，局势将对我军不利。"他想起廉台之战的折损，心中仍有不甘，"末将愿率重装铁骑打头阵，定要让冉闵知道我燕军的厉害！"
慕容恪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扫过沙盘上蜿蜒的滱水："慕容风，你带一万人守住姚襄援军必经之路；慕容评，率两万骑兵佯攻西门，吸引敌军主力；慕容镰，你与本帅率领剩余三万人马首击北门。"他的手指重重按在中山城北门位置，"明日，子时攻城！"
中山城内，百姓们自发在城头悬挂起简陋的盾牌。张乾带着一群老吏挨家挨户登记存粮，每掀开一户人家的米缸，他的眉头就皱得更深。
"张大人，我家就剩这点粟米了......"一位老妇人颤巍巍捧出陶罐，罐底的谷粒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张乾眼眶发热，从怀中掏出半块干粮塞进老人手中："老人家留着，守城将士饿不着。"他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心里像被钝刀割着。
此时的姚襄大军正连夜赶路。寒风卷起军旗上的"姚"字，马岱的坐骑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在雪地上刨出深坑。
"将军，前面有燕军设伏！"斥候的呼喊打破寂静。
姚襄勒住缰绳，月光照亮他冷峻的面容。
身后，姚苌己指挥士兵列阵，弯刀在夜色中泛着幽蓝的光。"告诉尹赤、赵勇，从两侧包抄。"他握紧马鞭，"慕容恪想拦住我？没那么容易！"
寒风卷着碎雪掠过太行山谷，慕容风勒住胯下的乌骓马，望着眼前蜿蜒的山道。
两侧峭壁如刀削般耸立，枯黄的蒿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他握紧手中的长枪，铁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身后一万幽州军早己列好阵势，盾牌如墙，长枪如林。
"报！"一名斥候疾驰而来，"姚襄大军己过飞狐陉，正朝这边赶来！"
慕容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得好！冉闵，这就是你最后的救兵？今日，我便让他们有来无回！"他转头望向副将，"传令下去，待敌军进入山谷，万箭齐发！"
半个时辰后，山道尽头扬起漫天尘土。
姚襄骑着枣红马，走在队伍最前方。
他身披玄色披风，腰间的宝剑随着战马的步伐轻轻晃动。
身后，两万精锐将士盔甲锃亮，旌旗招展。
"将军，前方有异动。"马岱勒住马缰，手按剑柄，眼神警惕。
姚襄眯起眼睛，望着两侧高耸的峭壁，心中警铃大作。"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放缓行军速度。"他的声音沉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号角划破长空。
紧接着，无数箭矢如雨点般从两侧峭壁射下，惨叫声顿时响起。姚襄眼疾手快，抽出宝剑舞出一片剑花，将射向自己的箭矢纷纷击落。
此时，姚襄手下将领尹赤、赵勇，己经带人马抢占了两侧高地！
"果然有埋伏！"姚苌怒吼一声，“马岱，随我冲过去！"
马岱挥舞着大刀，一马当先冲进箭雨。他的战马嘶鸣着跃起，前蹄踢倒一名放箭的燕军士兵。姚襄紧随其后，宝剑寒光闪烁，所到之处，燕军纷纷倒下。
慕容风见状，恼羞成怒："给我拦住他们！决不能让姚襄过去！"他高举长枪，带领幽州军冲下山坡，与姚襄的军队展开激烈厮杀。
战场上，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一名姚襄军的士兵被燕军的长枪刺穿胸膛，却仍死死抱住对方的腰，两人一起滚下山坡；另一名燕军骑兵挥刀砍向姚苌，却被姚苌侧身躲过，反手一剑刺穿咽喉。
"慕容风！纳命来！"姚襄大喝一声，拍马冲向慕容风。慕容风心中一紧，握紧长枪迎了上去。两人枪来剑往，打得难解难分。
"将军小心！"王钦卢突然大喊一声，挥刀挡下一支射向姚襄的冷箭。姚襄趁机一剑刺向慕容风的肩膀，慕容风仓促间举枪格挡，却被强大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险些跌落马下。
尹赤和赵勇率军抢占了两侧高地，居高临下，向燕军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矢。慕容风的军队顿时陷入混乱，死伤惨重。
"撤！快撤！"慕容风见势不妙，连忙下令。他望着姚襄如战神般的身影，心中满是不甘和恐惧。
“可恶，姚襄果然很厉害！”
幽州军在姚襄军队的追杀下，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姚襄看着败退的燕军，并未下令追击。
他深知，中山城危在旦夕，必须尽快赶去支援冉闵。"整顿队伍，继续前进！"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回荡在山谷之间。
慕容风带着残兵败将逃回慕容恪的大本营时，天色己完全黑了下来。他浑身是血，盔甲破损不堪，羞愧地跪在慕容恪面前："叔父，侄儿无能，未能拦住姚襄......"
慕容恪脸色阴沉，但也没有责怪慕容风，姚襄的实力他是有所耳闻，此人颇有谋略、行事谨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过，姚襄就算赶到中山，也改变不了大局。传令下去，按原计划攻城！"
夜色中，姚襄的军队如一条黑色的长龙，在山道上疾驰。寒风呼啸，却吹不灭将士们心中的热血。
他们知道，前方等待着的，将是一场更加惨烈的战斗。
中山城墙上，王霸望着城外逐渐亮起的燕军火把，突然放声大笑："来得好！老子的斧头早就生锈了！"他的笑声惊飞了城头的寒鸦，却没能驱散守军脸上的恐惧。
李菟轻抚着腰间短刀，那是廉台之战中缴获的鲜卑兵器。他望向南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姚襄援军的行程。"只要再撑两日......"他喃喃自语。
冉闵站在城楼下，看着百姓们搬运石块的身影，突然想起苏若。
此刻的邺城，她是否也在为他担忧？他甩去杂念，跃上战马，高声喊道："弟兄们！姚襄将军的援军正在赶来！只要守住这三天，我们就是赢家！"
寒风呼啸，战鼓未响，中山城内的每一个人都己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城墙上的守军握紧武器，百姓们蜷缩在家中祈祷，而城外，燕军的营帐如黑色的潮水，正将这座孤城层层包围。
一场决定生死的较量，即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