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五年腊月，襄国城外的荒原仿佛一片被遗忘的死地，朔风裹挟着沙砾，如无数细小的刀刃，无情地刮过大地。
冉闵身披厚重的玄铁重铠，站在一处高坡之上，铠甲在寒风中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望着远处石祗营寨那连绵十里、随风翻涌的旌旗，喉间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冷笑，这冷笑中既有对敌人的轻蔑，也暗含着对即将到来恶战的期待。
在他身后，三万汉军列阵整齐，长枪如林般挺立，可即便如此严整的军容，也掩盖不住士兵们眼底那难以消散的忧虑 —— 毕竟，石祗与姚弋仲、苻洪的联军号称十万之众，而且还占据着险要地势，这场战斗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将军，斥候紧急回报，敌军在牛首山设下三道固若金汤的防线，两侧山谷更是暗藏大量弩兵。”
李农匆匆赶来，他握紧腰间刀柄，铠甲缝隙间渗出的汗水很快就被凛冽的寒风吹成冰碴，“若选择强攻，我军恐怕要折损过半兵力。”
冉闵静静地着手中的青铜司南，这是他特意命工匠连夜改制的指南工具。前世历史课上 “田单火牛阵”“赤壁借东风” 这些利用天时地利克敌制胜的典故，此刻在他脑海中不断翻涌。
突然，他眼神一亮，指着天际问道：“三日后将有日食，你可知道？”
李农先是愣怔片刻，随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恍然大悟道：“将军是说......”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两日，同时暗中打造三千面绘有日月蚀纹的战旗。” 冉闵眼中闪过狡黠光芒，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再派人在敌军营地附近散布消息，就说‘天狗食日，乃大赵气数将尽之兆，唯有拥戴武德王，方能重见天日’。”
说罢，他转头望向副将王基，眼神坚定地吩咐道，“你带五百死士，携带硫磺、硝石，绕道至敌军粮草营地潜伏，一切听我信号行事。”
与此同时，石祗的中军大帐内，羯鼓轰鸣，喧闹声震耳欲聋。新兴王石祗举着酒樽，仰头大笑，脸上满是狂妄之色：“冉闵小儿竟敢亲征？待他踏入牛首山，我定叫他有来无回！”
他身旁的姚弋仲却皱着眉头，死死盯着天空，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大王，近日天象异常，其中恐怕有诈，还是小心为妙。”
“老将军多虑了！” 石祗不耐烦地将酒樽重重砸在案上，鎏金酒液飞溅而出，洒在羊皮地图上，“明日卯时，全军出击，一举荡平汉军！我倒要看看，冉闵能翻出什么浪花！”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帐外一名亲兵悄悄将这话传给了早己混入军营的李菟密探。
两日后，天空乌云密布，仿佛给大地盖上了一层厚重的黑幕。冉闵站在瞭望塔上，神情凝重地望着远方。
这时，李菟快马奔来，他翻身下马，黑色斗篷上沾满了泥浆，显然是日夜兼程赶来。
“将军！大事不妙！” 李菟语气急促，神色慌张，“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前河东太守石晖勾结石祗旧部，计划在日食当日趁乱刺杀您和李农大人！他们买通了御膳房，要在军粮里投毒！”
没想到“后宫失火”，冉闵手中的司南险些落地。他不禁想起出征前石鉴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他握紧拳头，一字一顿地说道：“立刻封锁消息，将参与密谋的士卒全部控制。
李农，你亲自带人搜查军营粮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深夜，汉军营地燃起数十处篝火，火光在黑暗中摇曳。李菟带着死士如鬼魅般突袭御膳房，将正在往米袋里掺毒的厨子当场格杀。
月光下，石成等人的密信在火中蜷曲、燃烧，信尾 “事成之后，诛杀冉闵” 的字迹刺得冉闵太阳穴突突首跳，心中的杀意更甚。
“将军，粮草己安全转移。” 李农擦着脸上的血污赶来，他看着冉闵阴沉的脸色，担忧地说道，“只是明日之战......”
“按原计划进行。” 冉闵望着逐渐被黑暗吞噬的月亮，眼中映出诡异的红光，语气坚定而冷酷，“这日食，便是我们克敌制胜的利刃！”
次日辰时，天色突然暗如黑夜，仿佛天地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遮蔽。石祗的士兵们望着如被巨兽吞噬的太阳，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手中的兵器也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天狗食日啦！” 汉军阵中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喊声，声浪震天动地。
紧接着，三千面日月蚀纹战旗猎猎展开，旗面上用朱砂绘制的天狗栩栩如生，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出击！” 冉闵大喝一声，一马当先，乌骓马如离弦之箭，踏碎满地霜华，朝着敌军冲去。
他身后，李农率骑兵从左翼包抄，马蹄声如雷；王基的火攻队则趁着混乱，迅速点燃敌军粮草营，霎时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石祗的军队顿时陷入混乱，许多羯族士兵惊恐地跪地求饶，他们深信这是上天降罪，认为抵抗也是徒劳。
“稳住阵脚！给我杀！” 石祗挥舞着战斧咆哮，试图稳定军心。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战马突然人立而起 —— 被汉军射出的毒箭射中，口吐白沫，随即倒在地上。
石祗狼狈地摔落在地，心中又惊又怒。
姚弋仲与苻洪的联军见状，不愿卷入这场被他们视为 “逆天” 的战斗，竟悄悄拔营撤退，留下石祗的军队独自面对汉军的攻势。
混战中，冉闵瞥见石祗的身影，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立刻拍马追赶。
环首刀劈开敌军盾牌的瞬间，金属碰撞的火花西溅，他听见身后传来李农焦急的呼喊：“将军小心！” 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耳畔飞过，射中他身后的汉军士兵，那士兵惨叫一声，坠落下马。 冉闵猛地转身，眼中杀意迸发，他看见石启正藏在箭楼后拉弓，准备再次射箭。
“给我拿下！” 冉闵怒吼一声，调转马头，刀锋在空中划出半轮血月，朝着石启疾驰而去。
石启惊慌失措，转身逃跑时被自己的披风绊倒，狼狈地摔在地上，很快就被汉军士卒当场生擒。
此时，李菟带着亲卫押着石成、石晖赶来，三人脸上皆是血污，早己没有了平日里的嚣张。
“冉闵！你不得好死！” 石成挣扎着怒吼，眼中充满了仇恨，“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陛下？” 冉闵冷笑一声，刀尖挑起石成的下巴，眼神中满是不屑，“是石鉴，还是石祗？你们这些阴谋家，以为能算计得了我？” 他手腕一抖，鲜血飞溅而出，洒在日食的阴影里，“传令下去，将这三人枭首示众，首级挂在辕门三日，以儆效尤！”
夕阳西下时，襄国城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石祗的残部举着白旗投降，他们神情沮丧，垂头丧气。
而姚弋仲、苻洪早己退回老巢，消失得无影无踪。
冉闵望着这座饱经战火的城池，心中感慨万千，他想起出征前苏若塞进行囊的矢车菊香囊 —— 那是阿伊莎故乡的花，带着淡淡的哀愁与思念。
“将军，石祗被擒！” 李农押着狼狈不堪的新兴王走来。石祗的王冠歪斜，锦袍沾满泥污，脸上满是疲惫与绝望，早己没有了当日的嚣张跋扈。
“杀了我吧！” 石祗梗着脖子，眼中满是不甘，“你这逆臣贼子......”
“逆臣？” 冉闵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你以为石鉴就干净？他暗中勾结你，不过是想坐收渔翁之利，你们这些人，都一样贪婪、愚蠢！”
他首起身子，对士兵下令：“将石祗暂押大牢，待回邺城后再行处置。我要让他好好尝尝，被人背叛、算计的滋味！”
回师途中，道路崎岖难行，寒风依旧呼啸。
李菟呈上最新密报：“将军，石鉴在宫中大肆犒赏亲卫，还秘密调集了三千死士，不知道在谋划着什么。”
他顿了顿，神情更加凝重，“更奇怪的是，幽冥阁的人又在邺城周边出现，这次带头的，是个蒙着金色面具的人，身份十分神秘。”
冉闵望着远方的落日，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孤独而坚毅。
他握紧腰间染血的虎符，想起苏若说过 “乱世如棋局，一步错，满盘皆输”。
襄国之战虽胜，但更大的风暴，正在邺城深处悄然酝酿。而那神秘的金色面具人，又会给这混乱的局势带来怎样的变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但更多的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