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阵基崩毁之余烬生碑

最后一丝残存于碎裂大地夹缝中的、属于古老灵田的哀弱生机被无可抵挡的吞噬殆尽。万物成灰,视野所及,只余一片无边无际、死寂到令人窒息的漆黑焦炭。

曾孕育万顷稻浪的沃野,如今成了广袤的棺椁,埋葬着血与火、牺牲与背叛的余烬。沈青禾立于这片沸腾后又彻底冷却的死域核心,蚀骨的绝望如同永冻冰原最底层的寒气,裹挟着滔天焚毁后的虚空哀伤,从脚底无声攀爬,冻结了她的神魂。连哭泣都失去了力气,唯有无边死寂的焦黑铺满空洞的瞳孔。

她缓缓屈膝,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单薄的身体几乎折进这片埋葬过往的灰烬焦土里。目光茫然扫过死寂的墨色,一块半埋于炭渣深处的异色残碑,如同沉船露出的桅杆,骤然刺入她的视线。那石碑断裂处新鲜粗粝,显然诞生于不久前灵田核心的最终湮灭。材质……竟是那枚毁天灭地的墨玉球的碎片熔铸而成!漆黑、深邃、冰冷到灵魂深处,表面流转着混沌未分的能量残光,宛如宇宙胎衣的残骸。她伸出苍白、指缝浸满黑灰的手,指尖触及时激起一丝微弱电击般的刺痛,小心翼翼地将这沉重的遗迹从灰烬墓穴中捧起。

碑身冰冷沉重,残余的墨玉之力如同深渊呼吸般脉动。沈青禾的目光凝固在碑的正面。那里,一道狰狞裂痕贯穿碑体!裂痕走势霸道决绝,边缘锐利得似能割裂目光,每一寸崩裂的轨迹都带着孤高不屈、斩破万古的睥睨剑意!焦黑的碑面仿佛残留着无形的血腥与杀伐之声——那是谢无涯名剑“破劫”崩断前最后的烙印!这道剑痕无声地诉说着它的主人在湮灭时刻所经历的、超乎想象的激战与不甘的绝响!剑意深镌碑骨,永不磨灭。

沈青禾指尖发颤,将残碑翻转。背面的景象让她如坠冰窟!一幅由凝固的暗银丝线与沉滞暗红交织构成的画面,触目惊心地凝结其上!一只姿态极度写实的银狐侧影,正微垂头颅,猩红的舌探出,无比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诡异贪婪地舔舐着碑面中央一汪不断涌动、仿佛永不干涸的暗银色粘稠液体——妖血!最令人灵魂冻结的是,那被舔舐的妖血核心,竟真的在极其缓慢地…蠕动!仿佛拥有某种被封禁在墨玉深处的、黑暗而污秽的活性生命!每一次微不可察的搏动,都散发出阴冷、贪婪的原始欲望!

“唉……”

一声微弱到几近尘埃、饱含无尽疲惫与沧桑的轻叹,竟毫无征兆地自沈青禾紧握碑体的指缝间飘出!是叹息!那声音如同自地心最深处碾磨万载后挤出的叹息粉末!

沈青禾猛地低头!

残碑断裂的底部焦痕处,如同伤口渗出脓血般,暗红色的光芒无声渗出、凝聚、蜿蜒!竟凭空烙印出一行小字!字迹扭曲如垂死者的遗言,暗红流光中透着无法言喻的急切与悲凉:

“青禾……麦田……灰烬里……埋着……轮回稻……”

轮回稻?!

沈青禾的心脏如同被巨锤击中,猝然停跳了一拍!血液瞬间逆冲上脑!绝望的死水潭骤然被投入巨石!她再也无法维持跪姿,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向石碑所指之处!双手不顾指骨可能被焦砾刺穿割裂的危险,疯狂挖掘着石碑周围冰冷的焦黑炭块!焦土被掀开,更深的焦土暴露,黑灰弥漫如同下了一场死亡的雪。

碎掉的砖石,焦糊的麦秆残渣,扭曲熔毁的青铜碎片……没有!什么都没有!被天火反复灼烧、被巨力彻底踏碾过的焦土死域,哪还有什么稻种的气息残留?希望被无情焦土一寸寸覆盖掩埋,心沉向绝望深渊更黑暗的底部。

就在指骨刮碰到一块坚硬的焦核、指甲几乎翻起、她痛得闷哼一声、神经紧绷至极限、连灵魂都开始怀疑那残碑字迹是否只是自己彻底崩溃前的幻觉时——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如同细针刺破枯叶的脆响,毫无征兆地从她刚刚翻挖过的、脚边不足半尺的焦土深处传来!

沈青禾的动作瞬间僵死!连呼吸都彻底停滞。她艰难地、仿佛转动锈蚀万年的齿轮般,一寸寸低下近乎麻痹的脖颈——

一点……不可思议的生机之光!

就在那堆刚被她绝望翻过、尚散发着余温的漆黑灰烬中心!一根比初生婴儿发丝还要细弱、通体流动着熔岩般赤金光泽的嫩芽,竟倔强地顶破覆盖的焦壳,怯生生地探出了头颅!

它的茎秆虽细,却呈现出一种金属淬火后又历经锤打般的坚韧赤金,表面仿佛流动着微弱的岩浆!然而那稚嫩得令人心颤的两片新叶上,更加匪夷所思的场景烙印其上!道道银白如月光凝聚的纤细纹路,如同最精妙画师的手笔,在赤金的叶脉间蜿蜒流淌!这银纹交织缠绕,组成一个微小却异常清晰、洋溢着古老蛮荒气息、线条流畅灵动的图腾——赫然是阿雪本体的九尾银狐之影!九尾舒展,狐眸含光,神韵盎然!仿佛阿雪不屈的妖魂,正在这新生嫩苗最柔弱的叶片上,烙印下自己的印记、宣告她的存在!

震颤的手指悬停在赤金嫩芽的上方,指腹几乎能感受到其上蒸腾的微弱热息与生命搏动。沈青禾的目光顺着那晶莹剔透的金色嫩茎向下,穿透了虚浮的、犹带星点火屑的黑灰——

嫩芽的根须处!泥土掩盖之下,赫然紧紧缠绕包裹着一粒……种!

半粒!

它仅有正常种子一半大小,却剔透如最纯净的琉璃琥珀!内蕴金霞,华光流淌!正是曾引发灭世天火、孕育弑神之力的“弑神金种”的残躯!半粒金种的外壳完好,其核心最深处,封存着一幕令人窒息的景象——

一个蜷缩着的、通体覆盖着细密银白绒毛的狐婴!体型微小如同胚胎,双目紧闭,如同沉睡在永恒的梦境里。然而最刺目的!是它那同样玲珑的心脏位置!一把晶莹剔透、形态微缩到极致、却散发着彻骨冰寒、悲绝与永恒诅咒气息的锋利小剑,自狐婴的背心精准贯入,无情地刺穿了那颗稚嫩的银白心脏,又从稚嫩的胸口探出染血的半截剑尖!剑身清晰铭刻着——情劫!

狐婴的表情并非痛苦,而是一种仿佛被永恒冰封住的、凝结着所有不解、委屈与极致眷恋的惊愕!如同时间被凝固在遭受最信任之人背刺的惊怖瞬间!金种如同最完美的晶棺,将致命创伤与濒死胚胎永恒凝固在这一刻,形成一种美到令人心碎又残酷到令灵魂冻结的共生绝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