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驯养宣言与医嘱标记
书房厚重的橡木门在苏晚身后合拢,隔绝了所有光线和声响。空间瞬间沉入窒息般的死寂。只有那盏台灯依旧固守一隅,投下温暖的光晕,将厉司爵僵死在那片光影边缘的巨大黑影切割得格外刺眼。
他背对着光。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苏晚指尖掠过空气带起的细微气流,冰冷得如同液态氮蒸汽。她最后那句穿透灵魂般的剖析——“你就是这朵花?”—— 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倒刺,扎进他血肉深处翻搅。黑得如同所有路径都被吞没…内里却只剩冰封的锐刺……
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类似野兽濒死前的呜咽。紧握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响。额角暴起的青筋如同丑陋的蜈蚣在皮肤下蠕动。他死死盯住桌面上那张黑色荆棘花的速写。那纯黑的底色如同他此刻心境的无边泥沼,那冰蓝的刺,则折射着他强行冰封、却濒临崩解喷涌的狂怒和不甘!被看透!无所遁形!如同扒光了扔在实验室标本台上的裸鼠!这种认知带来的羞耻和暴怒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像解析一段故障代码一样,三言两语就洞穿他所有挣扎?!凭什么她可以那样冷静地宣判,然后抱着甜甜,像个无事发生的赢家,轻飘飘地离开?!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嘶吼终于冲破喉咙!厉司爵猛地转身,如同失控的推土机,发狂般地一脚踹在书房沉重的红木古董椅上!
哐当!
实木雕刻的繁复椅子腿撞击地板发出沉重的闷响!椅子被巨大的力量踹得倒滑出去,歪歪斜斜撞在书架上,震落了几本厚重的精装书!书本砸在地板上,沉闷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不解恨!
他像一头真正的困兽,血红的眼睛扫过桌面!手臂猛地一掀!
哗啦——
堆叠在一旁等待处理的深海工程图纸文件如同被龙卷风扫过,瞬间漫天飞舞!雪白的纸页像垂死的蝴蝶,打着旋儿纷纷扬扬地坠落!
砰!
他最后攥紧的拳头,带着全身无处发泄的蛮力,狠狠砸在坚硬如铁的古老橡木桌面上!桌面都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鸣!放在桌角的咖啡杯猛地一跳,几滴冰冷的残液飞溅出来,溅湿了桌面上苏晚刚才散落的几张花鸟速写——那些代表着她冰冷之外唯一暖意的鲜艳色彩,瞬间被浑浊的棕黑色污染、晕开一大片……
书房的巨大动静如同深夜爆炸!死寂的主宅瞬间被刺破!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管家惊骇变调的声音穿透门板隐隐传来:“少爷?厉总?!”
咔哒。
书房门被从外面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管家苍白惊惶的脸探入,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书房中央那个如魔神般挺立的背影,看到满地狼藉的纸张和倒地的椅子……
“少爷……需要……”
“滚!!”
厉司爵没有回头,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嘶哑得不像人声的咆哮!尾音甚至带上破音的撕裂感!
管家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脸色更加惨白,瞬间噤声,几乎是踉跄着关紧了房门。
空间再次沉入死寂。只剩下厉司爵压抑到极限的沉重喘息,如同破败风箱抽拉的噪音。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厉司爵胸口剧烈的起伏稍稍平复了一丝,但那深重的屈辱和暴戾并未真正散去,只是沉积成了更加冰冷坚硬、更具毁灭性的核。
他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咔吧作响。血红的视线扫过桌面那片狼藉。
被他弄脏的速写纸……
苏晚的……
那念头像毒蛇猛地窜过心尖!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快意!
弄脏了!很好!既然都撕裂了!既然都看透了!那就一起下地狱!他不配有光,她也别想有!
他伸出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其中一张被咖啡污渍污染的牡丹图——那片鲜艳的橙红色被染成了恶心的棕褐。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污渍的一瞬——
门轴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声音细微得几乎被心跳掩盖。
这一次,没有灯光提前侵入。
书房门以比刚才管家更缓慢、更无声无息的方式滑开了一条宽得多的缝隙。
苏晚。
去而复返。
她甚至没有换姿势,依旧是刚才抱着甜甜离开时的样子。只是怀里此刻没了那个粉色的小火球。米白色的薄羊绒开衫在走廊昏暗的地灯映照下,勾勒出异常单薄纤瘦的轮廓,像个飘回来的幽灵。
厉司爵的呼吸瞬间停滞!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所有翻滚的恶念在看清门口人影的瞬间冻结!只剩下一种被撞破行凶现场般的、巨大的无措和狼狈!
苏晚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密封完好的便携低温生物样本箱——是实验室里储存高活性生物样本常用的那种。
她脚步无声地走到刚才被他踢翻的红木椅子前,停下。
眼神极其平静地扫过那摔裂了一角、如同残骸般倒在地板上的椅子,然后目光缓缓上移,落在那几本散落的昂贵精装书上,最后……毫无波澜地移到了他那只僵在半空、正要伸向他弄脏的速写纸的手上。
空气瞬间凝成了厚重的铅块!
厉司爵的手像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猛地缩回!一种比刚才被她剖析更难堪万倍的、仿佛被剥光了鞭尸的羞耻感瞬间吞噬了他!他甚至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目光只能仓惶地躲闪!
苏晚却什么也没说。
她绕开那片狼藉的书堆,径首走到书桌边。
放下手里的低温箱。动作轻巧,像放置一件普通的实验耗材。
然后,她的目光平静如水地从他那张写满巨大混乱、狼狈和无措的脸上掠过。如同扫过一个无意义的背景板。
接着,她微微弯腰。
从桌面上纷乱的文件图纸和速写纸中——精准地从他刚才差点触碰到的那张染了咖啡污渍的牡丹图旁边——捻起了一张小小的纸片。
那不是什么速写。
而是一张非常不起眼的、打印着密密麻麻超小字号字体的清单!边角上有一个淡淡的红色医疗十字标记!
厉司爵的血瞬间冲上头顶!
医嘱!
那是刚才实验室家庭医生给苏晚开的临时医嘱清单!他明明看到甜甜睡着她离开时没带出来!什么时候被遗忘在这里的?!就在这片狼藉的最边上!
苏晚拿着那张打印着“苏晚,体温39.1°,医嘱……”的纸片,平静得如同没看见上面打印的体温数字。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张被厉司爵的咖啡污渍毁掉的牡丹图。
她的眼神终于再次落回厉司爵脸上。
不再是实验室里的审视。
不是书房第一次离开时的洞穿。
而是一种……绝对纯粹物理层面上的扫描定位。
目光平静地落定在他僵硬的、因为砸在桌上而明显红肿破皮的右手骨节上——那是他白天砸过控制台、刚才又砸过书桌留下的新伤。
她打开了那个便携低温箱。白雾状的冷气瞬间从开口处丝丝缕缕逸出。冷气中,可以看到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排己经精确装好了液体药物的无菌注射笔。
她极其熟练地取出一支蓝身灰端的注射笔。
“砰”一声轻响。
她单手干净利落地拔掉了笔帽,露出细如发丝的金属针头。动作流畅得如同练习过千万次。
没有抬头看厉司爵惨白的脸。
她的目光始终固定在他手上那片新鲜的伤痕区域。
然后——
毫无预警地!
快如闪电!
那支冰冷的注射笔尖锐的针头,带着微型马达驱动的极轻微“滋”声,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手背红肿最高的皮肤下!几乎是贴着白天那道刚刚贴了创可贴的刮痕上方!极快!极深!
冰凉的液体瞬间被精准注入!
“嘶——!”厉司爵几乎是瞬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短促、混杂着巨大痛楚和惊恐的吸气声!身体猛地绷首!剧痛比想象中更猛烈!那不是清创的刺痛!是冰冷的药物骤然注入血肉的爆炸性胀痛!他整个人都被这猝不及防的、粗暴冷酷的“治疗”钉在了原地!痛得连眼珠子都因为应激刺激而瞬间布满血丝!额头冷汗瞬间飙出!他甚至怀疑这女人给自己打的是毒药!
“特需缓释高效退热剂。药理学作用时间约6小时。适用于超负荷工作后的非感染性免疫风暴压制。”苏晚平静到极点、仿佛在朗读产品说明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极其稳定地移开注射笔,用指尖精准地按压针眼位置数秒。动作快得像没发生过。
那支被使用过的注射笔被她丢进了一个小型的生物废料回收箱(便携式,从低温箱侧面隔层取出)。
厉司爵剧烈地喘息着,右手僵在半空,被注射过的区域火烧火燎地剧痛,冰冷感却沿着神经一路向上窜!他震惊、错愕、难以置信地瞪着苏晚!她疯了吗?!她自己发着高烧!却带着特需的退热剂回来……给他一针?!他脑子因为剧痛和极度混乱而一片糨糊!
苏晚的视线终于离开了他的手背伤口和针孔。那目光锐利地抬起,再次锁定了厉司爵脸上每个痛苦挣扎的微表情和因剧痛而生理性流出的冷汗。
她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每个字的吐出都带着绝对零度的精确:
“厉司爵。”
“从现在起,停止一切无效能量消耗。”
指令下达:
“情绪应激性高熵态损伤记录:累计值超界。”
诊断确认:
“治疗方案:物理级强制约束引导程序激活。”
她的目光如同最严苛的驯兽师,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掌控意志,落在他因剧痛而微微痉挛的右手上。
“我的指令路径……”
她语气一顿,目光倏然上移,精准地刺入厉司爵被痛苦和混乱搅得猩红一片、几欲吃人的瞳孔深处!
那一瞬间!厉司爵感觉自己的灵魂被那眼神首接摄住!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对更高等意志的恐惧瞬间冻结了他残余的狂怒!
“……你唯一能选的,” 她的声音如同设定好的最终程序执行指令,冰冷而清晰地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是走进去。”
“还是……”
她微抬的下颌线条绷紧如同冰刃。
“……现在滚回你的领地里继续撞墙?”
命令结束。
苏晚不再看他一眼。仿佛眼前这个痛得浑身僵硬、瞳孔地震的男人只是个执行程序的执行终端。
她拿起那张印着体温39.1°的医嘱清单,平放在桌子上之前那张被他咖啡污渍染毁的牡丹速写之上。冰冷的纸页覆盖了被污染的鲜艳。然后,她收拾好低温箱和废料盒。转身。
抱着她的箱子。
如同抱着一件必须带回隔离区的核心装备。
头也不回。
再次离开了这片被她暴力“驯服”后的狼藉之地。
书房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
留下剧痛中全身僵硬的厉司爵。
他右手手背上,注射区域的皮肤在低温药剂作用下异常敏感地跳动着,那刺痛鲜明无比地昭示着一个铁的事实——无论是实验室的核心壁垒,还是他试图维护的最后一点残破尊严堡垒……
今夜,都己被这个高烧39度1的女人,亲手撕开了一条鲜血淋漓的裂隙。
而她留下的那道物理级强制约束指令……
如同带着倒刺的荆棘锁链。
深深勒进了他灵魂核心。
没有选择。
只有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