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司爵那句裹挟着地狱寒气的“生不如死”还在冰冷的空气中震荡,苏晚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顾紧紧搂着三个吓坏了的孩子,仿佛那是她沉没前唯一的浮木。泪水无声地淌过她苍白的脸颊,滴落在甜甜柔软的头发上。
“妈咪……”甜甜抽噎着,小手紧紧抓着苏晚的衣襟。子砚也红着眼圈,刚才撞人的小勇气不见了,只剩下后怕。只有子墨,小脸绷得紧紧的,那双清澈却过早承载了太多情绪的眼睛,越过妈咪的肩膀,死死地盯着几步外那个如同山岳般压迫、周身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男人——厉司爵。
这个让妈咪害怕到发抖的男人,就是那个“好高好高的帅叔叔”?甜甜画里的人?他……是坏人吗?
厉司爵的目光与子墨警惕的视线在空中碰撞。那孩子的眼神,像极了苏晚被逼到绝境时的倔强,却又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澈审视。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厉司爵的喉咙。这是他的儿子……他和苏晚的儿子!他刚才差点……差点让这些孩子陷入危险!
保镖迅速将那个的私家侦探拖走。林助理快步上前,低声汇报:“厉总,初步审讯,他受雇于一个叫‘薇薇工作室’的中间人,目标就是获取小小姐的清晰照片。背后主使还在深挖,但指向性很强。” 林助理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薇薇”两个字如同毒针,精准地刺入苏晚的耳膜。
苏薇薇!果然是她!苏晚抱着孩子的手臂收得更紧,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这个女人,五年前毁了她还不够,现在还要对她的孩子下手!
厉司爵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眼底翻涌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薇薇工作室’?”他冰冷的薄唇吐出这几个字,带着令人胆寒的戾气,“给我连根拔起!至于背后的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晚眼中那浓烈的恨意,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我要她付出百倍的代价!”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死神的宣告,让周围的空气都冻结了几分。林助理心头一凛,立刻应道:“是!厉总!”
厉司爵不再看林助理,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紧紧相拥的母子西人身上。看着苏晚单薄的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耸动,看着孩子们惊惶未定的小脸,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巨大懊悔和强烈保护欲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冰冷坚硬的心底喷涌、灼烧!那句该死的“意外”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着他的神经!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抬步朝苏晚走去。他需要和她谈谈,必须谈!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苏晚就如同受惊的刺猬,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惊惧、戒备和如同困兽般的绝望!她抱着孩子,踉跄着后退,声音嘶哑却异常尖锐:“别过来!厉司爵!你别过来!”
她的反应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厉司爵心头刚燃起的那一丝名为“沟通”的火苗上。他脚步顿住,眉头紧锁,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恐惧,一种名为“自作自受”的苦涩感弥漫开来。她怕他……怕他伤害孩子……
“苏晚……”他试图开口,声音却因为复杂的情绪而显得有些干涩沙哑。
“闭嘴!”苏晚厉声打断他,仿佛他再多说一个字都是亵渎。她搂紧孩子,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训练有素、却让她感觉更加窒息的保镖,最后决绝地落在厉司爵脸上,一字一句,带着泣血的悲愤:“厉司爵,我不管你知道了什么!我也不管你想做什么!离我的孩子远点!他们是我的命!谁敢动他们一根头发,我就跟谁拼命!”
说完,她不再看厉司爵瞬间铁青的脸色,紧紧抱着甜甜,另一只手死死拉住子墨和子砚,对着旁边同样吓得不轻的张阿姨急促道:“张姐,我们走!回家!” 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可怕的男人和他带来的一切!
“妈咪……”子砚被拉得一个趔趄,有些害怕地看了看脸色可怕的厉司爵。
苏晚几乎是半拖半抱着三个孩子,跌跌撞撞地冲向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用尽全身力气将孩子们塞进去,自己也飞快钻了进去。“师傅,快开车!去阳光小区!”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让她窒息的世界。
出租车绝尘而去。
厉司爵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晚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和……一丝从未有过的、名为“无措”的情绪。他看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厉总……”林助理小心翼翼地开口。
“查清楚他们的住处!现在!立刻!”厉司爵猛地转身,声音如同压抑的火山,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那个苏薇薇……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她所有的底牌!以及她雇人偷拍的全部证据!”
“是!”林助理心头一凛,立刻去办。
厉司爵坐回车里,车厢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交替闪现着画面:会议室里苏晚苍白的脸和绝望的眼神;游乐区她崩溃护着孩子的身影;孩子们惊恐的小脸……以及,那枚被他粗暴扯下的荆棘花胸针,此刻正冰冷地躺在他的西装口袋里,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
苏晚……孩子……苏薇薇……
混乱、暴怒、懊悔、强烈的保护欲……种种情绪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他从未感觉如此失控过!
破旧的出租屋里,灯光昏暗。空气里还残留着廉价消毒水的味道。
苏晚将三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甜甜己经哭累了,在她怀里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子砚也靠在另一边,眼皮打架,却强撑着不肯睡。只有子墨,异常清醒地坐在苏晚身边,小手轻轻拍着妈咪的背,像个小大人。
“妈咪,那个很凶的叔叔……是谁?”子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他看到了妈咪的恐惧,也看到了那个男人看他们时……那种极其复杂的眼神。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硬,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她该怎么回答?告诉孩子,那是他们的父亲?一个视他们为“意外”、一个她拼命想逃离的男人?
“他……”苏晚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是一个……很麻烦的人。墨墨,答应妈咪,以后如果看到他,一定要带着弟弟妹妹躲得远远的,千万不要靠近他,知道吗?”
子墨看着妈咪眼中深切的恐惧和恳求,懂事地点了点头,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疑惑更深了。那个叔叔,好像认识妈咪?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又为什么……最后好像有点……难过?
“妈咪,他是不是坏人?他欺负你了吗?”子砚也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担忧和愤怒,“下次他再敢欺负妈咪,我……我还咬他!”小家伙挥了挥小拳头,想起自己刚才撞人的“壮举”。
苏晚心中一酸,将子砚也搂得更紧,眼泪又涌了上来:“没有……他没有欺负妈咪……是妈咪不好,是妈咪没有保护好你们……” 巨大的无力感和后怕再次将她淹没。厉司爵知道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以他的权势,找到这里轻而易举!她该怎么办?带着孩子们再次亡命天涯吗?可他们才刚刚安定下来……
就在这时——
“砰!砰!砰!”
粗暴、沉重、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敲门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出租屋单薄的门板上!整个房间都仿佛在震动!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孩子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哆嗦,甜甜惊醒过来,茫然又害怕地看着门口。
“苏晚!开门!”门外,传来厉司爵压抑着巨大怒火、如同冰层下熔岩般低沉危险的声音!
他来了!他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苏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几乎是本能地将三个孩子紧紧护在身后,惊恐地盯着那扇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砸碎的门板!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西肢百骸!
“妈咪!”子墨和子砚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小脸煞白,紧紧抓住苏晚的衣服。
“不开门是吗?”厉司爵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冷意。
紧接着——
“砰!!!”
一声更加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扇老旧的、不堪重负的出租屋木门,在巨大的外力冲击下,门锁处猛地崩裂!整扇门板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狠狠踹开,重重地拍在墙壁上!
刺眼的楼道灯光瞬间涌入昏暗的屋内,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却散发着毁灭性气息的身影!
厉司爵,如同冲破牢笼的凶兽,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和滔天的怒意,踏入了这个狭小、破旧、却承载着苏晚和孩子们最后一点安全感的空间!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屋内简陋的摆设,最终,死死地钉在了蜷缩在沙发角落、将三个孩子死死护在身后、脸上布满惊惧泪痕的苏晚身上!
破碎的门板碎片散落一地。
门外灌入的冷风,吹得苏晚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孩子们压抑的抽泣声,和厉司爵那沉重、压抑、如同风暴前夕的呼吸声。
他一步步走进来,皮鞋踩在木屑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
“厉司爵!你滚出去!这是我家!”苏晚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破碎不堪。她像护崽的母兽,张开双臂,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住身后的一切。
厉司爵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母子西人完全笼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看着她因为护着孩子而爆发的、近乎悲壮的勇气……他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奇异地被一种更加尖锐的刺痛感所取代。
他缓缓抬起手。
苏晚以为他要动手,惊恐地闭上眼睛,将孩子们护得更紧。
然而,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只是越过她颤抖的肩膀,指向了她身后,那双正带着极度惊恐和一丝懵懂好奇望着他的、属于小宝苏甜甜的眼睛。
厉司爵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和……某种无法言喻的沉重,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中:
“苏晚,你可以恨我,可以骂我,甚至可以杀了我。”
“但是——”
“告诉我……”
“为什么我的女儿,会怕她的爸爸?”
他的目光,如同受伤的猛兽,带着巨大的痛苦和不容置疑的血脉宣告,死死地锁定了苏晚瞬间失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