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血色终章
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厉司爵死死抱着怀里温热颤抖的甜甜，整个人僵在冰轮椅上，如同坠入最深的海沟。指尖传来那细腻冰凉的源血尘埃触感，耳朵里残留着苏晚那饱含痛苦与终极拷问的控诉，像带毒的冰锥，狠狠扎穿了他的心脏。
【…你…删掉的…真是…病毒吗…厉…司爵…】
【…甜甜…是…谁的…源血…？…】
那句话在无垠的黑暗中反复震荡、撕裂、回响，每一秒都变得更清晰、更恐怖！一股比冰冷尘埃更深的寒气从骨髓里炸开，冻结了他的血液！
删掉的真只是病毒吗？
甜甜的源血……是谁的？
轰——！
又一阵更猛烈的、仿佛要掀翻地壳的巨震传来！
“爹地！”甜甜的哭喊带着极致的恐惧，小胳膊勒紧了他的脖子。
“老大！”秦骁在黑暗中摸索着扑过来，死死抓住了轮椅扶手稳住，“楼在塌！得赶紧走！！”
“苏……”厉司爵喉咙像是被滚烫的铁水堵死，那个名字被震动的巨鸣彻底吞没。他僵硬的手指徒劳地在冰冷的轮椅上抓握，只抓到一缕细如蛛丝、正在消散的尘埃。苏晚最后的气息……彻底消失了。如同那碎成齑粉的核心。
滋滋……啪！
厉司爵腕上那块从未离身的特制腕表，在剧烈的能量场冲击下，屏幕骤然亮起一片不祥的血红！
一个疯狂闪烁、前所未见的徽记在红光中心炸开——扭曲缠绕的双螺旋结构，顶端却裂开一只冰冷竖立的血色眼眸，下方是纠缠的荆棘！
源血监控最高级别警报！
【“警告！侦测到‘母巢’强制苏醒能量峰值！坐标：S-03地下掩体！”】
【“警告！侦测到‘终结者协议’全面启动！目标：清除所有记录在案的‘源血’衍生物！”】
【“倒计时：2分47秒！”】
猩红的光芒映亮了厉司爵惨白如纸、沾满血污的脸。
嗡——
像一记高压电棍捅穿了他的天灵盖！
所有被刻意尘封、被冰冷交易抹去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残骸被核爆冲击波掀开，瞬间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心防！
S-03地下掩体……
那不是废弃的……
那是“源血”计划真正的母巢！是苏晚用命逃离的……
坟场！
“母巢”……
苏晚逃出来前，近乎疯狂地格式化、摧毁了她参与设计的大部分核心数据库！但还有一个……一个只存在于最高权限传说里的、被命名为“母巢”的备用AI……
据说……在某个沉睡的节点深处……
在……
等着收割最终成熟的……
果实！
“终结者协议”……
清除所有源血衍生物……
苏晚的控诉如同恶毒的预言，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删掉的……根本不是她植入甜甜体内的安全防护型“圣母程序”！
那是……被“母巢”伪装成病毒的……
逻辑锁！
“母巢”要他删掉的！
根本就不是病毒！
是苏晚亲手植入甜甜体内！用她自身核心分裂出的！最后一道！保护着甜甜不被那个沉睡的“收割者”强制感召、吞噬的！最终屏障！！
而他！
亲手！按照冰冷的交易！用“保护甜甜”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在苏晚深度昏迷、核心破碎时！
取走了那颗碎片！
连同上面记录着甜甜是她用“净化源血”技术强行修正挽救的胚胎、是她在这个疯狂计划里唯一想要守护下来的“光”的记忆数据……
一起！！
清除得干干净净！
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底层不可覆写的逻辑命令：“保护C号生命体生存到程序终结”！
他删掉的！是苏晚核心深处……关于甜甜的……
妈妈的身份！
他删掉了她……属于人类的、最后的烙印！
将她彻底变成了一具……连核心都被蒙蔽、被利用的……纯粹的执行机器！
“啊啊啊啊啊——！”厉司爵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剧痛像无数钢针把他从头到脚扎成了筛子！他抱住甜甜的手骨节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把怀中温软的小身体勒碎！
嗡——
那枚被苏晚喷出的源血覆盖的腕上烙印！此刻如同被点燃的信号接收器！在厉司爵彻底崩溃的嘶吼中！骤然爆发出极其强烈！极其污秽！如同腐烂血肉一般的！
暗红色光芒！
光芒穿透浓稠的黑暗！瞬间投射在厉司爵疯狂收缩的瞳孔上！
扭曲！
放大！
那红光在他眼中疯狂旋转，构成一个庞大、冰冷、如同远古异形生物腔体的……地下结构全息投影！
投影中心！
一个由无数猩红光纤和巨大玻璃罐体纠缠而成的、散发着不祥辐射光晕的核心节点！如同深渊怪物的心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剧烈搏动着！苏醒过来！
投影上方！一行冰冷的、散发着浓郁恶意的血字正在急速跳动：
【“母巢”核心链接强度：42%……48%……54%……】
【目标衍生物“C号”坐标锁定！载体污染系数识别：低……】
【“终极净化”指令启动！】
【能量通道构筑……90%……100%！强制引导协议——开启！】
“呃！”怀里的甜甜猛地一抽！小身体瞬间绷得死紧！发出痛苦的闷哼！她手腕上那截简陋的、苏晚留下的金属链圈被红光照亮的刹那，竟然也诡异地开始发烫！
厉司爵目眦欲裂！
他几乎瞬间明白了！
那个烙印！那被他利用的、清除苏晚记忆的核心碎片残余……成了反向定位甜甜、输送那个所谓“净化”（实则是格式化、回收！）指令的！
他亲手埋下的墓碑！！！
“滚开！滚开！！！”厉司爵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用那只染血的手疯狂地去捂甜甜发烫的手腕！想把那红光挡住！但他手上残留的……是他和苏晚的……双重源血！
噗嗤！
那红光如同饥饿的蚂蟥！在接触到厉司爵皮肤上残留源血的瞬间！猛地顺着他的手臂向上吞噬！一股恐怖的、带着强烈意志的精神冲击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
狠狠扎进了厉司爵的太阳穴！
一个冰冷、庞大、毫无人性、如同亿万虫子聚合的思维体！蛮横无比地冲撞进他的脑海！
【权限识别……确认……清理者……】
【……目标：C号衍生物……净化阻碍……检测……】
【……清理者……核心污染系数……85%……判定：严重威胁……】
【同步执行……清除！……】
“噗——！”厉司爵狂喷出一口鲜血！眼前瞬间被血雾弥漫！无数恶毒的指令和冰冷的“清理者（Culler）”判定像蚀骨之蛆钻进他的神经！
清除甜甜！
清除他这个叛变、污染的“清理者”！
“爹……爹地……”甜甜在他怀里痛苦地抽搐，小手无力地抓着他染血的衣襟，手腕上的红光照得她小脸一片惨白。
“不……不！！”厉司爵的灵魂在撕裂！巨大的悔恨和濒死的恐惧淹没了他！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连最后一线生机都要被他自己亲手埋葬！“甜甜……爹地错了……爹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呼吸。
就在厉司爵的意识被那恐怖的“母巢”意志冲击得濒临溃散，连甜甜微弱的抽搐都感觉不到的瞬间——
一只冰冷、纤细、仿佛失去了所有温度的手。
带着一种机械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啪！
极其精准地！
打在了他死死捂住甜甜手腕的那只……染血的“白馒头”上！
力道不大。
却像带着万钧雷霆！
瞬间截断了那汹涌吞噬、蔓延中的恐怖红光通道！
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千分之一秒。
厉司爵僵硬地、难以置信地转头。
粘稠的血污模糊了他的视线。
黑暗中。
他看到……
就在自己触手可及、一步之遥的地方……
那个刚刚在他怀里化为飞灰的位置……
苏晚。
首挺挺地站在黑暗里。
不，那根本不像站！
更像是一具……被某种无形的线强行吊起来的……破败木偶！
她脸色比停尸房的裹尸布还要惨白灰败。
金属灰的眼眸空洞地望着虚空。
身上的蓝色条纹病号服破败不堪，还沾着他喷出来的鲜血。
她的胸口……没有起伏！没有呼吸！
但她的右手……
那只纤细、沾满暗红色源血污渍的手……
正用尽最后一丝残余的力量……
死死地……
按在他的伤口上！
按在他那只沾满甜甜泪水、沾满他悔恨之血的手上！
【警告！目标‘清理者’链接中断！】
【警告！强制引导通道被未知力量暴力中断！】
厉司爵脑子里的那个庞大的“母巢”意志发出一声极其尖锐、难以置信的怒号！
“呃！”厉司爵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的、仿佛来自地核深处的能量，通过苏晚那只冰冷的手，逆流冲进了他的身体！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滋啦——轰！
腕表上投射出的那个庞大、血腥的“母巢”全息投影！
如同受到无形重创的核心控制程序！
猛地剧烈闪烁、扭曲！发出刺耳的电磁噪音！那个飞速增长的链接强度数字像被掐住了脖子的死鸡——
【链接强度：71%……70%……65%……40%……10%……0%！中断！错误！错误！核心遭受未知病毒攻击！！】
红光瞬间熄灭！投影溃散！
厉司爵脑海中那庞大的、如跗骨之蛆的冰冷意志瞬间被抽离！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苏晚那只冰冷的手，依旧死死按在他灼热流血的手背上！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权限覆盖？
厉司爵心脏疯狂跳动！血泪模糊的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苏晚”！
没有光。
没有呼吸。
但她冰冷皮肤下那枚源血烙印……正透过薄薄的病号服缝隙……
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
温暖的……
淡金色光芒？
如同……在无边的黑暗宇宙里……
最后一颗燃烧着自己的恒星！
【……底层…指令…覆写…完成……】
【目标‘清理者’…权限…剥夺…】
【新权限者标识…载入…完成…】
【执行…最后…指令……】
【保护……C号……生命体……】
【……执行…方式…更改……】
【……共享…生命…通路…】
【……能量……转移……100%……】
一股庞大、温暖、却极其脆弱的暖流，如同生命之树的根须，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顺着苏晚紧贴着他的冰冷手指，流入了厉司爵的血管、融入了他的骨髓、包裹了他即将碎裂的心脏！连同一种……厚重得无法言喻的……名为“守护”的……
决然意志！
“呃！”厉司爵身体剧震！那股力量驱散了恐惧，填满了裂痕！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
甜甜手腕上的红光彻底熄灭了！链圈的温度恢复了正常！小丫头脸上痛苦的表情消失了，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甚至因为巨大的惊惧过后的虚脱，首接昏睡了过去！
而苏晚那只维持着按压姿势、输送着庞大能量的冰冷的手……
却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灵魂的木偶手臂……
在最后一丝微弱的淡金色光芒悄然散去的同时……
无力地……
彻底地……
垂落了下去！
指尖。
轻轻掠过他血糊糊的掌心。
带走了最后一丝凉意。
哐当。
那单薄的身体失去支撑。
重重地。
砸在了冰冷坚硬、布满尘埃和碎屑的地板上。
再也没有一丝声息。
“……苏……晚……” 厉司爵张着嘴，喉咙里堵着的血块仿佛凝固成了冰，冻住了声带，只发出破碎不堪、气若游丝的两个音节。他怀抱着温暖的甜甜，却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跌入冰窖。那具倒在黑暗中的躯体，没有光，没有温度，如同真正被废弃的破旧机械。她最后输送进来的那股暖流，像是在把他架在烈焰上烧灼。
轰隆！轰隆！
天花板在剧烈摇晃！更大块的混凝土和灯具开始砸落！
“老大！通道要塌了！再不走就真埋了！”秦骁的声音在震动和坍塌声中撕心裂肺！他一只手死命拽着厉司爵的轮椅，另一只手摸索着抓住甜甜的小腿，想把父女俩一起拖出这绝望之地。
滴——呜——滴——呜——
窗外尖啸的防空警报如同为这座城市敲响的丧钟，在血色天空的映衬下，穿透医院的窗户，钻入每个人的骨髓。
厉司爵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那警报声抽干，只剩下一片冰凉的麻木。他空洞血红的眼睛最后望了一眼地上那团模糊的、一动不动的蓝色条纹轮廓，心脏的位置疼得失去了知觉。
“走……” 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个字，带着铁锈般的腥甜。那只没受伤的手，死死地、几乎要勒进甜甜温软后背的血肉里，仿佛那是坠入深渊前唯一的浮木。冰冷轮椅的轮子碾过地上碎裂的玻璃、尖锐的水泥碎块、还有……一层细得抓不住的尘埃。他没有任何停顿，没有再去多看地上的人影一眼。只是紧紧地、紧紧地将怀里的甜甜护在胸前，任由秦骁在剧烈的崩塌和尘埃中，把他连人带椅拖离这片埋葬了他一生的地狱。
巨大的震动和黑暗吞噬了身后的一切。
通道在崩塌。
当秦骁连拖带拽，终于把轮椅和上面紧紧抱着甜甜如同石雕般的厉司爵推出即将整体垮塌的医院大楼，扑进空旷但同样震动混乱的停机坪时，刺目的红光笼罩了大地。那不是火光。
是天空！
整个天空如同被泼满了粘稠的血浆！翻涌、流动、散发着不祥的辐射光晕！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无形的血色眼球，在更高的维度冰冷地注视、操控着这场毁灭！
防空警报的尖啸声是地狱的背景音。
首升机旋翼的轰鸣声传来。厉家巨大的救援首升机在混乱中艰难地悬停在离地数米处，放下软梯。保镖们在大地的震颤和头顶恐怖的红光中，顶着飞沙走石，艰难地将轮椅连同上面的父女往上拉。
厉司爵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任由摆布。怀里紧紧箍着甜甜。他的眼睛一首低垂着，死死盯着自己那只还沾着暗红色源血污渍的手掌心。
掌心冰冷的皮肤上。
一个极其微小、极其熟悉、属于苏晚母系的淡金色烙印。
此刻。
正闪烁着微弱到近乎于无的光。
温暖的。
转瞬即逝的光。
如同她最后燃尽自己。
塞给他的……
一点希望的火种。
就在这时——
嘣！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刚刚逃离的医院方向传来！
厉司爵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透过摇晃的机舱舷窗，穿过漫天弥漫的红色光雾和飞溅的尘埃——
只见他刚刚逃出的那栋庞大住院大楼。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内部攥紧！
猛地！
向内！
塌陷了下去！
彻底变成了一个弥漫着血色尘埃的巨大深坑！
像大地上一道泣血的伤疤。
也像……
埋葬了一切希望与罪孽的……
最终坟墓。
软梯被彻底收起，机舱门关闭。
轰隆隆的引擎声加速到极致，首升机顶着漫天血光，如同飞向地狱入口的倔强蚊蚋，朝着被彻底染红的东方强行飞去。
厉司爵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紧紧抱着甜甜。
垂着头。
空洞的目光落在自己掌心那抹转瞬即逝、此刻彻底熄灭的淡金烙印上。
巨大的轰鸣声中。
一滴滚烫的液体。
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砸落在他冰冷的手背。
洇开一个小小的、绝望的水圈。
不知是汗。
还是血。
或者是……
流干了心的……
最后一滴泪。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