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二刻，清霄宗还笼罩在浓稠的夜色中。
老李骑着那辆由木头和铁块组成的三轮车出了门。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清霄城街道上格外清脆。
车前挂着盏明亮的灯笼，随着颠簸摇摇晃晃，在路面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夏日的凌晨有些凉意，李破天和王铁柱挤在后斗里，身上是老李特意给他们裹上的被子。
破风犬蹲在老李脚边，张着狗嘴，大口大口吃着凉爽的风。
“爷爷！您真是太厉害了！有了三轮车，咱们以后再也不用走路了！”
李破天看着天空中己经有些暗淡的星星，心里对爷爷的崇拜己经高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老李闻言，一个高兴，往储放灵石的小铁盒里又投放了五枚灵石。
“孩子们！坐稳喽！爷爷要加速啦！”
三轮车“嗖”地飞驰在街道上，后斗的两个孩子笑的开怀。
铁罗汉正在武馆中热身，听见动静来到大门口，铜铃般的眼睛顿时瞪得更圆了。
“李管事，这是啥东西？”
“新鲜玩意儿！灵动三轮车！”老李拍拍车把，“铁师傅要不要试试？”
没有人能抵挡住三轮车的诱惑！
没有！
铁罗汉也不例外，一个箭步上前，蒲扇大的手掌抚过车架。
“好精巧的机关！”
他小心翼翼地跨上车座，那动作比洞房夜还轻柔。
车轮转动时，铁罗汉古铜色的脸庞泛起红光。
“妙啊！哈哈哈哈！太妙了！”
他兴奋地在武馆前空地上转了三圈，最后稳稳停在老李面前。
“李管事，这宝贝……”铁罗汉搓着手，声音都激动得发颤，“耗费几何？”
老李伸出五根手指：“五个灵石一次，具体能跑多久还没测过。想再快一些，就多放一些灵石。”
铁罗汉的眼睛“唰”地亮了。他猛地转身，朝武馆内吼道：“阿大阿二！来几个人！”
五个铁塔般的壮汉应声而出，个个肌肉虬结，走起路来地面都在震动。
亏得老李弄出来弹簧来减震。
几人挤进后斗时，三轮车明显下沉了几分，但依然稳稳当当跑了起来。
“师父！这东西好啊！比飞舟还稳当！咱们体修灵气少，平时走路都舍不得耗费灵气！”最小的弟子兴奋地嚷嚷，“师傅！买一个吧！”
铁罗汉跳下车，一把抓住老李的肩膀：“李管事，这好东西您在哪里买的！我也要一辆……不！十辆！我们体修最缺代步工具！”
老李眼中精光一闪：“铁师傅，您说这玩意儿要是能量产，有多少会买？”
“量产？这是您造的？那岂不是发财了！”
铁罗汉一拍大腿，“低阶修士谁买得起飞行灵器？就算是租用，使用一次耗费的灵石都要数百枚！且飞行器空间狭小，哪里像您这个一样，还能载人！”
两人越说越激动，蹲在车边用树枝在地上笔算起了收益。
眼见天色开始明亮，铁罗汉才恋恋不舍地起身：“两个孩子交给我，您赶紧回去造车！”
望着老李远去的背影，铁罗汉感慨万千。
体修一脉最是辛苦，别的修士御剑飞行时，他们只能靠双腿奔跑；别人用灵力轻身赶路，他们却要把每一分灵气都用在淬炼肉身上。
记得三十年前他刚入门时，为了赶去百里外的秘境，硬是跑了一天一夜，到地方时腿肿得跟象腿似的。
要是当年有这三轮车...
“师父！”阿大的喊声打断了他的回忆，“我认为，为了报答李师傅给我们造代步灵器，我们应该给两个师弟加练！”
铁罗汉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好！给铁柱和破天加练！给李师傅练出两个真正的'铁'孙子！”
之前要走半个时辰的路程，如今在三轮车的加持下，半个时辰里打西个来回都不成问题了。
回到宗门，老李将三轮车稳稳停在后厨外的老槐树下。
车辙在泥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惹得王小胖看呆了眼。
“哎呦喂！”
后厨里的王师傅正指挥杂役们搬蒸笼，看见老李便夸张地作了个揖。
“这是哪阵仙风把李管事吹到我们这烟火之地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
老李拍拍衣襟，被王师傅逗弄笑出了皱纹。
“王师傅可别取笑我，老李就是个种地的泥腿子，能当上管事全凭赵管事抬爱。”
雾气中，王师傅胖乎乎的脸忽隐忽现。
“说吧，李管事有何指示啊？”
“给新孙子讨几个鸡蛋补身子。”老李搓着手，满脸的幸福。
王师傅被老李的话惊住了。
“又认孙子？您这是要开慈善堂啊？”
随后他眯起眼睛：“是咱们杂役处的孩子？”
“是嘞！灵植园，郝大娘家那娃，就是那个腿脚不太方便的孩子。”
“郝大娘……腿脚不好？哦！难不成是那个叫郝长生的小孩？！”
王师傅的嗓门陡然拔高，惊得正在干活的杂役们纷纷看过来。
他左右张望一番，压低声音凑近。
“老李，那孩子邪性得很！你可要慎重啊！你难道没看见那孩子眼珠子黑得渗人吗？而且我听说，那孩子从出生就不会哭，不祥的很呢！”
“这有啥不祥的！”老李闻言，下意识反驳。
“那孩子就是眼睛大点，瞳孔黑点。浓眉大眼的，多好看！这哭不出来，也没啥不正常的，可能就是泪腺出问题了。至于这克死家人，更是无稽之谈。人各有命，跟个娃娃有什么关系！”
王师傅见老李不在意，便也不多说，随后招呼杂役去取来十个鸡蛋，递给老李。
十个圆滚滚的鸡蛋放在草筐里。
老李带着鸡蛋回到小院，推开房门时，长生正蜷缩在床角，睡的正香，怀里紧紧搂着那个褪色的布老虎。
老李轻手轻脚地把鸡蛋放在枕边。
橘红色的朝阳透过窗纸，在男孩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偏房里，李冰花睡得正香，花瓣一开一合打着小呼噜。
老李悄无声息的靠近，想起昨天被这丫头用冰球偷袭屁股的糗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啪！”
一个大耳刮子扇得食人花猛地立起，藤蔓“唰”地张开防御姿态。
李冰花被打的懵蒙的，反应过来，作势要攻击老李。
“想不想永远自由？”老李板着脸，“不用再担心被做成丹药切片？”
食人花的花苞立刻耷拉下来，讨好地蹭蹭老李的手背。
“想！好爷爷，冰花不想被炼成丹药——”
老李掏出冰绡符铺在地上：“真是个好孩子！来，往这儿吐个冰球。”
“噗！”
一道蓝光闪过，冰球精准命中符纸中心。
老李眼睛一亮。
这准头，比他这个当年的神枪手都不差！
“优秀！”
老李不自觉地用上了训练新兵时的嗓门。
待检查完毫无反应的符纸，老李松了口气。
“咱们家来了一个新弟弟，我去开晨会，你在家里看好家，哪里也不许去！”
食人花委屈地卷起叶片，却在听到“新弟弟”三个字时突然抖了抖，花瓣上金纹微微发亮。
晨会结束，老李匆匆赶回家。
推开院门，木轴转动的吱呀声刚响到一半，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爷爷救命！”
眼前的景象让老李怒气上头！
李冰花的完全形态竟然有两米多高，气势恐怖的植株完全舒展开来。
血盆大口里三层獠牙寒光闪闪，黏稠的涎水正“滴答”落在长生枕边。
男孩蜷缩在床角，瘦小的身子拼命往后挤，似乎要把自己嵌进墙里。
他双手各握着一枚鸡蛋举在胸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李冰花！”
老李暴喝一声，金灵气从掌心喷涌而出，瞬间凝成精铁打造的笼头。
“咔嚓——”
锁住食人花狰狞的大嘴。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老李一把将长生搂进怀里。
孩子单薄的脊背在他掌心下剧烈起伏，极速跳动的心跳让老李心软的一塌糊涂。
“不怕不怕，”老李用哄孙女的声音轻声道，“这是李冰花，咱们家的...呃...食人花。”
他感觉到长生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睫毛还像受惊的蝶翼般轻颤。
脑海中响起李冰花委屈的意念波动：“干嘛又给我戴这个丑东西！”
“你照照镜子！”老李在心底回骂，“笑得跟索命厉鬼似的，把孩子魂都吓飞了！”
“可是他闻起来啊...”食人花的藤蔓讨好地卷了卷，“我想和他玩嘛...”
老李慢慢放开怀中的长生，看着他的眼睛。
“冰花说她很喜欢你，不是想伤害你。”
说着将食人花的大花盘耗到床边。
“你看，她在跟你打招呼呢。”
长生怯生生地抬眼。
李冰花立刻模仿他歪头的动作，锯齿状的叶片小心地向前探去。
当冰凉的叶尖触到男孩手背时，长生突然“噗嗤”笑出声。
叶片正在他掌心画圈圈，凉凉的，痒痒的。
“爷爷，她...她在挠我痒痒。”
长生黑曜石般的眼睛第一次泛起涟漪，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
李冰花见他笑了，趁机开出一朵冰蓝色的小花。
“啪嗒”落在男孩手心。
安抚完受到惊吓的长生，老李给他剥了三个鸡蛋。
看着长生小口小口吃完鸡蛋，老李真是心疼的厉害。
怎么就能瘦成这个样子！
“先穿哥哥的衣裳。”
老李抖开上次在集市上给李破天添置的衣服，长生穿着有些大。
“好孩子，先穿着，一会儿爷爷进城去给你买新的。”
三轮车在青石板上欢快地颠簸。
长生坐在老李怀中，紧紧抓着车把，眼睛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早风迎面吹来，带着早市炊烟的香气。
路过早点摊时，老李特意给长生买了块就像发糕那样的甜品。
甜丝丝的味道让长生想起了奶奶。
希望奶奶在另外一个世界，能像他一样，吃一口甜甜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