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并云楼轰然坍塌的气浪圈时,池佑安的脚步己虚浮如踩棉絮。后腰被气浪掀起的衣料尚未落下,那抹蝴蝶胎记在残月微光下泛着异样的红,像被火烙过的朱砂印。
温斯言刚拽住她的手腕,就感觉掌心一沉,她整个人突然软倒,膝盖撞在青石板路上迸出闷响。
“池佑安!”温斯言慌忙俯身去扶,手臂刚穿过她腋下,就闻到一股混杂着桐油与焦糊的腥甜气。她的后背烫得惊人,撕裂的衣料下渗出的血珠沾在他手背上,竟带着磷火般的幽绿。“你怎么了?受伤了?”
池佑安靠在他怀里,指尖痉挛着攥住他的衣襟,额角的冷汗滴在他手背上,眼神却因剧痛而涣散,喉间却涌上一股铁锈味,她望着远处仍在燃烧的废墟,用尽全力挤出几个字:“死不了......”
夜风卷着灰烬掠过巷口,温斯言这才发现她后腰的蝴蝶胎记边缘,正蔓延开蛛网般的青黑色纹路。
“温斯言,“池佑安声音很轻,“送我回酒店,行吗?”
“好,”温斯言的声音有些哽咽。
池佑安只觉得累,缓缓闭上了双眼。她感觉自己身子被抱起,头昏昏沉沉的靠在温斯言的肩头,迷迷糊糊间听见温斯言说话的声音,还伴随着微不可察的哭声。她想睁眼,看看发生了什么,眼皮却异常沉重。
八角县的夜风裹挟着灰烬与焦糊味,刮在脸上像细沙摩擦。
“池佑安,你别睡啊...”温斯言的声音在夜风里发颤,他担心池佑安这么一睡,就再也不醒来了。
“前面左转,悦来客栈。”池佑安的声音突然传来。温斯言低头看去,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
左转后,街角一间挂着“悦来客栈”木牌的二层小楼。客栈门扉虚掩,门板上贴着的褪色符纸在风中簌簌作响。
温斯言踢开门,借着月光摸到柜台旁的开关。
咔哒——
灯光顿时洒满整间屋子。
“二楼…左手第二间…”池佑安的声音从他怀里飘出来,带着浓重的困意。
温斯言抱着她冲上楼梯,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断裂。
推开房门的刹那,一股檀香味混着草药味扑面而来,桌上的青瓷香炉里还插着半支燃尽的线香,灰烬堆里埋着几枚铜钱,正是池佑安腰间银线系的那种。
他将池佑安轻轻放在床上,刚想抽身去倒水,手腕却被她猛地攥住。她的指尖冰凉,指甲几乎嵌进他肉里,眼睛却闭得紧紧的,眉头拧成一团,像是在做什么痛苦的梦。
温斯言俯下身,才看清她脖颈处爬满了青紫色的纹路。
“该死的……”温斯言低咒一声,转身翻找她的行李。行李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就是一叠画着符纹的黄纸、半袋发黑的糯米。
他皱了皱眉,取了毛巾用温水打湿,准备给池佑安擦拭伤口,却见她突然睁开眼,摇了摇头。
温斯言的动作顿在半空,看着她虚弱的模样,突然想起在并云楼里的经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发紧,“你不是说死不了吗?”
池佑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神却渐渐清明起来:“死是死不了…就是得遭点罪。”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温斯言按回床上。“躺好!”他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池佑安你是真不怕死啊?!”
池佑安轻声笑了笑,“怕什么,我这条命也就这样了。”她扭头看向温斯言,“我想照镜子。”
“你确定要看?”温斯言拿起镜子的手有些发颤。
“我现在这样子肯定不好看。”池佑安接过镜子,她心中早有预判,镜面中映射出她苍白的面容以及脖颈处的青紫色纹路,她伸手抚上脖颈,脸色变得不悦。
温斯言看见她这副模样,就要伸手去夺镜子,“别照了。”
“真难看。”池佑安躲开他的手,咬了咬牙,“这东西还真是一不小心就会被触发。”
夜色渐深,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客栈里一片死寂。
池佑安将镜子反扣在一旁,盯着被子愣了会神才缓缓开口,“我没事了,你不用守着我,想走就走吧。”
温斯言的指尖停在镜沿三寸处,听着池佑安故作轻松的语气,反而将木椅往床边挪了半寸。
窗外乌云碾过月亮,把窗棂的影子投在她脖颈的青紫色纹路上,那些纹路像被风吹动的墨线,在皮肤下细微蠕动。
“我不走,”温斯言看着池佑安,扯了扯嘴角,指尖轻轻拂过池佑安颈间青紫色的纹路,“你休想把我支走,我就在这守着你 。”
“随你了。”池佑安变啊也不再多说,自顾自的睡下。
后半夜时,池佑安发起了高烧。她的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却干裂得发白,迷迷糊糊中一首在念叨着什么。
温斯言凑过去听,也听不太懂。他用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毛巾很快就被烫得温热,换了几次水,盆里的水都变得有些发烫。
“温斯言……”池佑安突然抓住他的手,眼睛依旧闭着,语气却带着一丝难得的脆弱,“别把我一个人丢下……”
温斯言的心猛地一揪,反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心全是冷汗,冰凉一片。
“我在。”他低声说,“我哪儿也不去。”
窗外的乌云渐渐散去,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温斯言的肩膀上。他这才发现自己守了一整夜,脖颈和肩膀都僵硬得厉害,手里却还紧紧攥着池佑安的手。
她睡得很沉,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温斯言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想去倒盆冷水,却听见她在睡梦中叹了口气,嘴角似乎还扬起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晨光里,客栈外传来了早餐摊老板叫卖的声音,温斯言站在窗前,看着八角县逐渐苏醒的街道,这个看似平静的小县城,显然藏着太多秘密。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这场八角县的浑水,他是不得不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