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县10 西泽

那人立在二楼栏杆后,半截身子浸在从窗棂漏进的青蓝光里。廊柱投下的阴影恰好劈在他肩头。

池佑安抬眼时,正看见对方指尖夹着的竹箫在栏杆上轻叩。

“等候二位许久了,”那人说道,表情藏在阴影中,“还不快招呼客人。”话音刚落,便从黑暗中走出许多藏匿着的‘人’,他们动作僵硬,表情呆滞,纷纷向池佑安和温斯言涌去。

那些木偶的关节在移动时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像是老旧木门被强行推开。

它们的手指僵首地伸着,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陈年的木屑,不由分说地扣住了池佑安和温斯言的手臂。

池佑安试图挣脱,却发现那些看似僵硬的肢体竟有着异常的力量,指腹按压在他皮肉上的触感,冰冷得如同寒冬里的石块。

温斯言则显得更为冷静,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些木偶的动作细节。它们行走的步伐整齐划一,却又透着一种机械的僵硬,每一步都像是按照某种固定的程序在执行。

光束透过窗棂,在它们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显得那些呆滞的表情诡异莫名。

木偶们簇拥着他们走向楼梯,楼梯的木板在他们的踩踏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最终,木偶们在那扇门前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木偶抬起手臂,用僵首的手指轻轻叩响了门板。“吱呀” 一声,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的陈设古朴典雅,一张紫檀木的桌子上摆放着茶具,而刚才站在栏杆后的那个人,此刻正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手中依旧把玩着那支竹箫。

“丁烛?”

池佑安和温斯言被推进屋内。她一个没注意,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一跤,温斯言眼疾手快扶她了她一把。

那人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二位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呢。”他语调微微上扬,听得出是在揣度俩人。

丁烛指尖的竹箫在桌沿敲出三记轻响,檀木桌上的茶盏随之震颤,溢出的茶汤在釉面绘出蜿蜒的水痕。

他身后的博古架上,青瓷瓶里斜插着半枯的墨兰,花茎上凝着暗褐色的斑点,像极了干涸的血渍。

“二位坐啊,尝尝这茶。”

池佑安盯着桌面摆放着两杯茶看了片刻,便走到桌旁坐下。

温斯言见状便也紧跟上前。

“都坐在这了,我们不妨都坦诚一些。”池佑安端起茶杯,“这里发生事情和你想隐藏的秘密我都不关心,早就听闻西泽丁家的人都精通阴阳秘术,既然相遇在此,池某有一事想请丁老板解惑。”

“但说无妨。”丁烛笑了笑说。

“江湖传闻十年前,西泽莫名起了一场大火,火势凶猛吞灭了整个山头,以至于当时的丁家近乎灭门。”池佑安说着,端详着手中的茶杯,“我疑惑的是,木偶怕火乃是天理,可偏偏就有人看见了从那场火中爬出了一具不怕火的...傀儡木偶。”

丁烛往铜炉里添了块沉水香,火星在暮色中明灭。

池佑安顿时放下茶杯,双目紧盯着丁烛。

丁烛一顿,轻笑出声:“传闻有误,哪有什么不怕火的木偶,都是人传人夸大了事实。”

“丁老板请我们来,不是有事相求吗?”温斯言突然开口,“两方合作如果互不信任,岂能安然。为表我们诚意,就以这杯茶代酒。”说罢,他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丁烛表情微动看向池佑安,只见池佑安笑了笑,重新端起茶杯,将杯中茶水尽数饮下。

“两位...还真是...”丁烛往铜炉里添香的手指骤然僵住,沉水香在炭火中爆出噼啪轻响,“你们真是不怕我下毒。”

“丁老板何至于此呢。”温斯言笑道,“遭了昨天那出,可见得你不信任我们,但却需要我们的帮助。现在这茶也喝了,丁老板可愿意信任我们?”

“真诚的人太少,虚伪的人又演不好。”池佑安说,“现在,我们二人愿意当一回真诚的人。”

丁烛喉头滚动着,指腹着竹萧上的裂纹,那是十年前火场里灼烧的痕迹。

铜炉中沉水香突然爆出焦糊味,他盯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忽然低笑出声:“你们说的不错,十年前西泽起了一场大火,两百一十三人死亡,仅我一人逃了出来。”

他屈指叩响桌沿,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应声倾倒,半枯墨兰摔在青砖上,花茎断裂处渗出暗红汁液。“族人们都死了,那场火把丁家这个家族烧的干干净净。”

池佑安一瞬间瞟见了丁烛后颈处的痕迹,她忽然想起集团档案中的记录。

西泽丁家有一传统,每逢族中有孩子出生,都会被送往族中祠堂进行天赋测试。他们会在天赋最佳者的后颈处烫下月牙形烙印,彼时孩子的生母将被彻底抹杀,以此保证那个孩子成为一个不被感情羁绊的继承人。

她看着丁烛,心中己然猜测到了两三分。

或许火灾并非意外,又或许...

“我听说西泽丁家,族中孩子出生时,最有天赋者会在后颈烫下月牙形烙印。”池佑安笑着站起身,绕到丁烛身后站定,“丁老板这疤痕,倒是和传说里的标记一模一样。”

丁烛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蜷了蜷,指节泛出浅白的色泽。

屋内的空气忽然凝滞,温斯言转着手里的茶杯,桃花眼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你对西泽的事情很了解?”丁烛的声音比方才更低沉些,尾音拖得极轻,像琴弦被指甲刮过的微颤,“西泽的月亮总比外面圆,可笼在水缸里的月亮,看久了也会腻。”他忽然抬眼,瞳孔的颜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可惜这只是个胎记,并不是你说的天赋者的代表。”

“丁老板说不是那便不是吧。”池佑安打量了一番对方,目光最终落在了丁烛的手指上,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我们现在能聊聊合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