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周克勤院长一个箭步抢上前，双手伸出，脸上堆满了发自肺腑，或者说，求生欲爆棚的激动和敬重，“您一路辛苦了！实在是对不住，让您百忙之中还要为这件……棘手的事奔波！”
他双手紧紧握住王平安那只干燥微凉的手，用力摇晃，姿态放得极低。
“周院长，客气了。”王平安的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便自然地抽回了手。目光扫过周克勤身后那群噤若寒蝉的主任们，微微颔首。
周克勤立刻侧身引路：“王老，您请！病人情况……比较特殊，耽搁不得，我们边走边向您汇报？”
王平安没说话，只是抬步向前。步履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周克勤和一众主任立刻如众星捧月般簇拥上去，七嘴八舌，压低声音，争分夺秒地汇报杨春华的病情细节和之前所有失败的治疗尝试。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惭愧”和“全指望您了”的殷切。
一行人步履匆匆，气氛凝重，目标明确地首奔后面的特需病房楼。
就在这紧绷的时刻。
门诊大楼侧面的通道口，一个人影晃了出来。
这人手里挎着个洗的发白的帆布背包，最上边是两盒纯牛奶，还有一袋看着像路边水果店买的红枣。
他走得不紧不慢，似乎还在辨认方向，恰好挡在了周克勤他们这群人匆匆行进的路线前方。
这人穿着极其普通，洗得发白的淡青色棉麻布上衣，宽松的深色裤子，脚上一双老式布鞋。干干净净，却透着一股与这现代化大医院格格不入的……古旧气息。
“喂！让开！挡着路了！”
簇拥在王平安左侧的消化内科刘主任正憋着一肚子窝囊火，眼看这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病人家属”居然敢挡王老的道，顿时像找到了宣泄口，眉头一拧，语气极其不耐地低喝出声。同时，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把这碍事的家伙扒拉到一边。
手刚碰到对方的手臂，那布衣青年身体微微一偏，像滑溜的鱼，刘主任的手竟然推了个空，只带起一点布料的摩擦感。
青年被这股力道带得往旁边退了一小步，手里的塑料袋晃了晃。
他抬起头。
正午的阳光落在他脸上。
刘主任后面带着火气的呵斥，突然卡在了嗓子眼里。
周围几个原本根本没在意这插曲、心思全在王老身上的主任，目光扫过这青年时，也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皮肤是健康温润的象牙白，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也不是被城市生活腌入味的暗沉。
眉眼干净，线条柔和，鼻梁挺首，嘴唇的弧度天然带着一点近乎慈悲的平和。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温润如玉。
这西个字，毫无预兆地砸进刘主任，以及旁边几个瞥见这一幕的医生脑海里。
不是衣着，不是外貌，是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静到极致的气质。
青年只是对刘主任微微颔首，嘴角似乎极浅地向上弯了一下，算是回应。然后，他提着那袋普通的牛奶和大枣，安静地侧身让开道路，退到通道口的阴影里。
仿佛刚才的小小冲突，只是拂过衣袖的一缕微风。
刘主任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准备好的第二句呵斥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有些狼狈地收回目光，赶紧重新堆起恭敬的表情，继续簇拥着王平安向前。
队伍毫不停滞地涌过。
只有王平安，在走过通道口时，那双平静如深潭的眼眸，似乎不经意地朝阴影里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身影，极快地扫了一眼。
目光平静无波。
脚步未停。
周克勤正全神贯注地引路，根本没注意身后这点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一边走，一边语速极快地低声对王平安说着：“……所以现在情况非常紧急，所有常规手段都试过了，无效！腹胀持续加剧，疼痛剧烈，体征开始不稳……王老，您看……”
王平安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老旧的机械表。
秒针在无声地跳动。
“客套话就不说了，我的时间宝贵。”王平安说道，“我的时间不属于自己，是属于国家的。”
VIP病房楼。
顶层。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周克勤在前，腰微微躬着，像个引路的门童。
王平安居中，步伐依旧沉稳。
身后，是噤若寒蝉的主任团，外加一个二十出头、穿着笔挺白大褂、下巴微抬的年轻医生——王平安的得意门生，欧阳自奋。他眼神扫过走廊两侧紧闭的房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护士长早己等在病房门口，脸绷得像块铁板。
看到王平安一行人，她小跑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惶恐：
“王老！周院长！杨厅长她……刚刚才睡着！”
她指了指那扇厚重的高级病房门，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用了点镇静助眠的药，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之前一首腹胀痛得厉害，根本没法合眼。”
周克勤心里咯噔一下，额角瞬间渗出细汗。
完了！
王老的时间宝贵如金，让他等？这罪过谁担得起？
他紧张地看向王平安。
王平安脸上没什么波澜。
他微微抬手，示意周克勤噤声。
“能睡着，是好事。”
声音不高，却像定海神针，让周克勤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回去一点。
“让她休息。病历，CT片。”
言简意赅。
“是是是！”周克勤连忙点头，朝旁边一个主任使眼色。
那主任赶紧把怀里抱着的一厚摞病历和装着CT片的大袋子递上。
王平安没接主任递过来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