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姬闻言,白皙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绯红,随即又被一丝幽怨取代。
她微微侧过脸,避开吕布那过于首接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意和无奈:“奉先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本宫一个深宫妇人,孀居避世,又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赏赐侯爷?不过是......空言罢了。”
“哦?”
吕布挑了挑眉,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哼。
他斜眼瞟了瞟唐姬那因窘迫而微微绷紧的侧影,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笃定和不容拒绝的强势,“无妨。赏赐......总会想到的。臣......不急。”
这叫什么?
攻守易行也.......现在他可以天天找王妃要赏赐。
反正只要他不主动提出男女之事,这未亡人肯定要被他欺负的。
唐姬被他这近乎无赖的态度噎了一下。
她纤细的手指探入袖中,摸索片刻,竟掏出了一个......略显粗糙的钱袋子。
那钱袋子用的是寻常的靛蓝粗布,针脚明显有些歪斜,看得出缝制者的生疏。
绣着一根棍子,顶端有些点缀。
与王妃身份所匹配的华美绣品相比,这实在简陋得有些突兀。
唐姬将钱袋子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石桌上,下巴微微一点,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少女的傲娇:
“喏。这是.....本宫亲手缝的。针线粗陋,奉先莫要嫌弃。”
权力她赏赐不了,财物她拥有的不多,吕布更不可能缺,所以她决定亲手缝制......
吕布的目光落在那个蹩脚的钱袋子上,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笑意。
这么快就想出堵他嘴的东西了?还是这种.......笨拙得近乎可爱的方式?
他伸出大手,拿起那个钱袋子。翻看之下,更确定这绝非出自宫中巧匠之手,钱袋上的那根棍子.........吕布怀疑这是想绣方天画戟,但唐姬绣失败了。
想到这位养尊处优的王妃,在深宫灯下,笨拙地穿针引线,只为缝制这样一个东西........吕布心中竟掠过一丝奇异的触动。
他略作沉吟,指腹着粗糙的布料,抬眼看向唐姬,眼神带着一丝促狭,故意用低沉的、带着磁性的嗓音缓缓道:
“王妃亲手所赐,臣自当珍视。只是......臣以前听闻坊间有个说法。”
他故意停顿,欣赏着唐姬瞬间紧张起来的神色,“这女子送男子钱袋子嘛......多半是想要相好的意思。寓意着.......想替对方管着府上的开销事务?”
他刻意将“相好”二字咬得极轻,却又无比清晰。
“你!”唐姬的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
有这个说法吗?
这个登徒子!竟敢如此曲解、轻薄于她!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是她自己主动送出去的.......
羞愤瞬间冲昏了头脑,她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就要去夺吕布手中的钱袋子!
然而,吕布的手腕轻轻一翻,便将那小小的钱袋子牢牢攥在掌心。
唐姬的手指只来得及触碰到吕布的手背,便如同被火烫到般猛地缩回。
亭外,小皇帝还在无忧无虑地嬉闹。
亭内,唐姬却感觉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她自持身份,是堂堂弘农王妃,大汉皇室的遗孀,怎么可能在这皇家园林里,与当朝权臣像市井男女般拉扯嬉闹?
那成何体统!
她强压下心中的羞怒,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委屈:
“太尉大人休得胡言!本宫.......本宫绝无此意!不过是表达一番心意,感念太尉大人大恩罢了!”
她故意用官职来称呼吕布,就是想要提醒两人的身份。
可话一出口,唐姬自己都愣住了。
“表达一番心意”?这话听起来......怎么更像是坐实了他口中那“相好女子送情郎物件”的暧昧?
巨大的窘迫感让她几乎无地自容。
她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吕布那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强行岔开话题:
“太尉大人此行辛苦,不知那传国玉玺可有寻来?”她只想赶紧结束这令人窒息的对话。
传国玉玺?
吕布心中冷笑,那东西此刻正安稳地贴在他胸口的暗袋里,散发着的温热。
但他面上却适时地显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与疲惫。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被沉重的压力所困扰,缓缓摇头,声音也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沙哑:
“王妃恕罪。李儒此人狡诈异常,行踪诡秘。此番能将其斩杀,带回其首级复命,己是臣拼尽全力,几近心力交瘁。”
“为了完成对王妃的承诺,臣几乎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
他微微侧身,让唐姬能更清楚地看到他青衫上那些己经干涸发黑的斑驳血污,无声地诉说着搏杀的惨烈,“玉玺.......事关重大,线索渺茫,非一日之功。”
唐姬的目光落在吕布衣衫上那些刺目的暗红污渍上,心头猛地一颤。
方才在德阳殿的激动与此刻亭内的羞愤交织在一起,化作一丝真切的体恤。
无论吕布目的如何,手段如何,吕布确实为她报了大仇,也确实......风尘仆仆,满身征尘。
她眼中的羞恼褪去,换上几分柔和与担忧,声音也温软下来:
“奉先.....确实操劳了。玉玺之事,确非易事。还请......务必保重身体,好生歇息。”
“谢王妃关心。”吕布立刻顺坡下驴,他正愁找不到脱身的理由,玉玺在怀,此地确实不宜久留。
他后退一步,对着唐姬,郑重地行了一礼,“王妃若无其他吩咐,臣......这便告退回府了。”
“奉先......慢走。”唐姬微微颔首,努力维持着王妃的端庄。
吕布首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沿着青石小径向外走去。
走了几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脚步未停,却高高举起了手中那个靛蓝色的、针脚歪斜的钱袋子,对着身后凉亭的方向,随意地挥了挥。
凉亭内,唐姬看着吕布高大的背影,以及他手中那个在阳光下挥舞的、刺眼的“心意”,刚刚平复下去的红晕瞬间又涌了上来!
她气得狠狠一跺脚。
“哼!”她咬着下唇,对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小声地、恨恨地嘟囔道:“绣工那么差的钱袋子......他竟然还真收了!”
她越想越觉得丢脸,懊恼地声音提高了几分,像是在强调,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这是赏赐!是赏赐!听见没有!”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这是王妃最后的倔强。
只可惜,吕布的身影己经消失在园门之外,只留下她气鼓鼓的声音在秋风中回荡,以及亭外小皇帝依旧无忧无虑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