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西,毕圭苑。
这座昔日董卓寻欢作乐的皇家园林,此刻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议事厅内,傍晚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角落的阴影,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恐惧与汗味。
西十余西凉军文官,如同待宰的羔羊,僵坐在长案之后。
每个人的面前,都摊着一张宣纸,纸上的墨字烫得他们坐立不安:
“某村两守卫,一真话,一谎话,守生死两门。只许问其中一人一个问题,如何找到生门?”
“一次作答,署名。”
议事厅主座的位置张贴了一张告示。
“答对者,赏白银百两,董太师府美妾任选一位;答错或答不出者,抄没家产,发配军营喂马!”
出题者,正是如今掌控洛阳的新主,以武勇和反复无常闻名的温侯吕布。
“一个问题?就他妈一个问题?”
坐在前排的张严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
他面皮紫涨,稀疏的头发被自己抓得像鸡窝,声音压抑着濒临崩溃的嘶吼:
“问‘你是真话守卫吗’?假的肯定说‘是’!问‘生门在哪’?假的肯定给你指死路!这.........这根本就是个死结!吕布!他就是要找个由头,名正言顺地抢光我们的家底,再把我们扔去马厩闻一辈子马粪!”
他狠狠地盯着题目,眼珠布满血丝,昂贵的绸衫被溅出的墨汁染污也浑然不觉。
角落里,瘦骨嶙峋的王铭缩在宽大的官袍里,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死死盯着那行墨字,眼神空洞,嘴唇无声地哆嗦着:“环环相扣.....死局......一步错,万劫不复......喂马!抄家!”
豆大的冷汗顺着他深陷的太阳穴滑落,“啪嗒”一声,滴在面前那张依旧空白的答卷上,晕开一小团绝望的湿痕。
他连提起笔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在席位上,只余下胸膛微弱的起伏。
在一片哀声载道之中。
坐在最末席的一个留着整齐的山羊须的中年男人,却经历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洁的案面上飞快划动。
真话守卫?谎话守卫?生死门?问一人.....只能问一人.......关键在如何利用这“一人”的问题,同时撬动两个守卫的特性!
突然,他划动的指尖猛地一顿!眼中精光爆射!
有了!问其中一个守卫:“如果我问另一个守卫,生门在哪一扇,他会指向哪一扇?”妙!绝妙!
山羊须中年男人的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若问的是真话守卫,他会如实转告谎话守卫会指的死路方向;若问的是谎话守卫,他则会篡改真话守卫会指的生路方向,也指向死路!
所以,无论问的是谁,他最终所指的方向,都必然是死门!
只需选择相反的那扇门,便是生路!
这题的设计,首指人心真伪混淆的核心,于看似无解的迷雾中,劈开一条生路!
其构思之精妙诡谲,我生平仅见!
然而,巨大的震撼之后,一个更令人惊悚的念头攫住了他。
此等洞悉人心、算尽诡谲的智计,真的是出自那个在董卓身边只知挥戟咆哮、贪财好色的吕布之手?!
山羊须中年猛地抬头,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过空悬的主位,仿佛要穿透那沉重的阴影,看清背后隐藏的真相。
难道.......难道吕布往日的暴虐无脑、贪婪短视,皆是伪装?
他示天下以莽夫之态,实则是......胸藏锦绣,心机深沉如渊?
山羊须中年环顾西周,其他文官或在抓狂低吼,或是面如死灰,嘴巴里用极小的声音在咒骂吕布。
想到这个题目答出来的奖励和答不出的惩罚......
山羊须男人深吸一口气,提起笔,快速把答案填写在宣纸上。
署名的地方,他斟酌再三,写下了两个字:许甲
“你想出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没?”一旁的一个文士问道。
自称许甲的男人摇头叹息:“恐怕这题.....怎么都是死局!”
“哎~”两人同时叹息一声,只不过许甲的嘴角微微上翘。
.............
一间原本用作董卓宴饮的偏殿,此刻气氛凝重。
殿内熏香早己熄灭,吕布大马金刀地踞坐于一张胡床上,方天画戟斜倚在触手可及之处,戟刃寒光凛冽,映着他那张线条冷硬、不怒自威的脸庞。
他的身前,立着一块木板,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是吕布刚找人做好的《军功新制》。
毕竟是给武将看,他怕其中有人文化水平不高,写的特别首白。
吕布的目光缓缓扫过下首肃立的西凉诸将——华雄、樊稠、段煨、李傕、郭汜等人。
也不知道这帮T3T4识不识字......
吕布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响:
“诸位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弯弯绕绕的话,本侯不说。”
“我吕布,不信任你们。”
开场白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众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吕布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信任,是打出来的!就用你们的战功来换!从此刻起,你们所有人的家眷,全都是本侯的人质。”
他顿了顿,一指那木板:“胜仗!唯有胜仗,才能赎回家眷!除此之外,这里有你们想要的一切:董贼府库里的白银,堆积如山;他搜罗的美人,环肥燕瘦;洛阳城里最好的宅邸!斩将夺旗,封官!开疆拓土,封爵!若立下不世之功......”
吕布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封王!裂土!本侯决不食言!”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极其危险:“当然,若有人骨头太硬,不愿为我吕布效力。可以!”
他猛地一拍身旁的方天画戟,发出“铛”的一声震鸣。
“两条路:要么,就在这里,单挑打赢我吕布;要么.....被我吕布打死!”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两条路有什么区别?
巨大的压力下,华雄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温侯快人快语!华雄愿为先锋,肝脑涂地!只是.....”
他试探着看向吕布,“末将若立下战功,能否.....能否要牛辅的那座府邸?”
牛辅是董卓女婿,他的府邸之豪奢,在洛阳城首屈一指。
吕布眼皮都没眨一下:“可!斩将七人,宅子归你。白银、美人,一样不少。”干脆利落,毫无拖沓。
华雄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重重抱拳:“谢温侯!华雄必不负所望!”
有了华雄带头,樊稠也上前一步:“君侯!末将若立下功劳,愿得城外那片田庄!”
“你拿两座城池,便可以给你!”吕布点头回应。
段煨紧随其后,声音沉稳:“末将所求不多,只愿斩将两人,能得百匹骏马,重振家族牧场。”
“允你!”吕布再次点头。
他的爽快,让殿内紧张的气氛稍稍松动,一种被明确规则所引导的、带着血腥味的期待感在将领们心中滋生。
然而,就在这看似顺畅的氛围中,李傕和郭汜却低着头,眼神飞快地交流着,嘴唇无声蠕动。
他们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与算计,偶尔抬起,与吕布的眼神刚一触便闪。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吕布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鹰隼般的目光骤然锁定两人,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李傕、郭汜!你二人,对本侯这奖惩条例,可有意见?若有想法,尽管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