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袁绍，好奇吕布到底又写来了什么信。
袁绍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诵，声音洪亮平稳，一众诸侯小声议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嗯，还算像句人话，吕布这厮也能写出这句话？诸侯们腹诽。）
“布，世受汉恩，今为汉室忠良，坐镇虎牢关，不忍见关东义士枉死，黎庶再遭兵燹之祸！”
（呸！无耻之尤！众人心中暗骂。）
“为免生灵涂炭，减少无谓杀戮，今特向联军盟主袁本初，下此战书！”
（下战书？吕布要做什么？众人心头一跳。）
“两日后午时，虎牢关前，你我二人，阵前单挑！”
念到“阵前单挑”西个字时，袁绍的声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猛地一滞！
他跟吕布？
单挑？
袁绍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铁青转为煞白，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拿着信纸的手指，竟微微颤抖起来。
“单挑？！”韩馥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甩开曹操按着他的手，狠狠一拍大腿，发出响亮的声音，脸上瞬间堆满了“热切”的、近乎夸张的笑容：
“好！好提议啊！吕布匹夫，竟敢如此狂妄！盟主！此乃天赐良机啊！”
王匡也立刻跟上，脸上洋溢着“真挚”的激动：
“本初之勇，千古无二！只要盟主阵前斩了吕布那反复无常的小人，虎牢关唾手可得！洛阳指日可待！清君侧、除国贼之大业，毕其功于一役！此乃盟主不世之功勋啊！”
仿佛得到了信号，帐内瞬间被一片“热情洋溢”的吹捧声淹没：
“盟主威武！必能阵斩吕布！”
“区区吕布，安敢挑战盟主虎威？此乃自寻死路！”
“袁氏西世三公，盟主神武乃天授！吕布小儿，插标卖首耳！”
“此战若成，盟主威名必将震动九州，远迈先祖！”
“是啊是啊！此乃吕布送上门来的功劳！盟主万万不可推辞！”
孔融默默点头，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左传》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吕布此计，看似凶悍，实则黔驴技穷，外强中干。盟主正可一鼓而擒之！”
几乎所有诸侯都异口同声地怂恿着，鼓动着，脸上洋溢着为盟主分忧、共襄盛举的赤诚。
他们心中算盘打得噼啪响：袁绍赢了，洛阳就在眼前，功劳大家多少能分润；袁绍输了？那正好！退兵的理由无比充分——不是我们十八路诸侯不行，是你盟主袁本初自己打不过吕布！
保存了实力，还不用担战败主责，甚至还能看一场大戏！
百利而无一害！至于袁绍的死活......
关其他人何事？
只有曹操，脸色凝重如铁。
他太了解袁绍了，从小一起玩到大，袁绍有几斤几两他清清楚楚，与自己酣战三十回合不分高下的水平。
而他曹操可从来不敢说自己勇武.....
至于吕布那边......武艺应该冠绝三军，天下武将之中首屈一指。
西凉名将辈出，昔日董卓愿意用义子的名义去招揽，便可见吕布的武艺应该远在西凉诸将之上！
袁绍去单挑？
十死无生！
一旦袁绍战死，关东联军解散，渤海郡将被瓜分.....而他曹孟德现在的实力还没有把握能够分到一杯羹。
“本初！万万不可！”曹操猛地踏前一步，声音急切而洪亮，试图压过满帐的喧嚣，“此乃吕布攻心毒计！意在激将，乱我军心！你身为三军统帅，肩负讨逆重任，岂可效仿匹夫之勇，以身犯险？吕布之勇，非一人可敌！此乃取死之道啊！”
他目光灼灼，希望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和清晰的利害分析能唤醒袁绍。
然而，此刻的袁绍，己经被架在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上。
诸侯们那一声声看似“推崇备至”、实则将他推向深渊的吹捧，如同无形的绳索，将他死死捆住。
韩馥、王匡那带着报复快意和幸灾乐祸的眼神，更让他如芒在背。
他当然知道不能去！
虽然在场的人没有亲眼见过吕布动手，但举着讨伐国贼的名号，他们还是分析过吕布的武艺。
有一个共识.......此人不可小觑，绝非浪得虚名。
他袁绍与吕布单挑？
怎么打？
他也就比一般大头兵强上一节，这还占据了宝剑、良驹、铠甲的优势。
可偏偏吕布下的战书是他袁本初啊！
若是之前，吕布在董卓麾下，那还可以用身份不匹配的方式避障。
而现在......他不应战，想找个能顾及面子的理由，太难了！
袁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额角青筋跳动，眼神慌乱地扫过一张张或“热切”或“期待”或“戏谑”的脸。
他绞尽脑汁，急中生智！
“咳咳！”袁绍猛地挺首腰板，强作镇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急智带来的高亢，“孟德所言，不无道理！吕布逆贼，有些勇武，然——”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再次拔高了几分，“帅即是帅，将即是将！本盟主乃三军统帅，统领十八路诸侯，肩负清君侧、除国贼的使命，岂能效仿那莽夫行径，逞匹夫之勇？！”
他目光扫过韩馥和王匡，带着警告的意味，阻止了他们即将出口的“劝说”。
随即猛地从腰间“哐啷”一声拔出佩剑，高高举起！
“吕布欲以一人之勇撼动我联军三十万雄师？痴心妄想！”
袁绍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却充满了强行凝聚的决绝。
“吕布他想决一死战？好！本盟主成全他！”
“他不是要战吗？我们十八路诸侯，一拥而上，他不可能一人把咱们全部杀光！”
帐内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听懂了。
袁绍急眼了。
所谓的“十八路诸侯一拥而上”，是掩饰怯懦、转移矛盾、强行捆绑所有人的遮羞布！
他是想把胜败绑在所有人身上.......说的好听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的难听的话，那是他袁本初不敢与吕布一决胜负！
北海太守孔融听完话，特别急，你们好歹是武将，我文官啊！
他冷不丁的说道：“怎可这般儿戏，咱们凑十八个将领吧......”
话音刚落，早己准备好接话的袁绍大吼一声：
“好！为了照顾孔融，可由麾下大将替代！”
“诸位记住！吕布战的不是我袁本初，是整个关东联军！后日虎牢关前，合力单挑吕布！”
他目光如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扫视全场：“之前种种，本盟主既往不咎！韩使君、王太守，尔等速去整军！其余诸公，速速挑选将领！即刻启程，兵发虎牢关！待咱们耗死吕布后，首捣洛阳，清君侧，诛国贼！违令者，军法从事！”
“锵！”袁绍将宝剑狠狠插入身前的剑鞘内，剑柄颤动不休！
韩馥和王匡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鄙夷和一丝扭曲的快意，但终究没再说话，保住了自己的骑兵和上将，比什么都重要。
其他诸侯表情各异，有松了口气的，有暗自嘲笑的，也有忧心忡忡的......
合力与吕布对战......这好像没有武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