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运之轮7

死寂。

小屋内外的时间仿佛凝结成了浑浊的琥珀。郑冲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胸腔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带着恐惧的余韵和破锣般的嘶吼余音,在浑浊的空气中扭曲消散。他那双布满血丝、几近迸裂的眼珠,死死地黏在门槛外那片狼藉的泥地上。

两半!

那刀劈斧凿般裂开的断口如此平滑、如此决绝,仿佛那不是坚硬的金属,而是一块被神力瞬间冻结、然后精准切开的陈年油脂。断面暴露在渐渐昏暗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混沌色泽——暗沉如凝固的瘀血,又带着几分深山洞穴里千年石钟乳内蕴的浑浊髓质。那不是属于人世尘埃的色彩,而是冻结的、亘古的荒芜。

死寂只持续了短暂的一息。

仿佛是断口深处积蓄万载的死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缝隙。骤然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瞬间穿透耳膜、首抵脑髓核心的震鸣,毫无征兆地自那两片断裂的金属块内部激发出来!不是声音,更像是某种低沉的、沉重的物质在密闭空间中高速旋转摩擦引发的空间共振,带着一种令人牙齿发酸、骨骼酥麻的错位感!

紧接着,断裂的横截面上,那团混浊粘稠的暗髓深处,毫无征兆地,猛地炸亮了一点刺目的光!不是烛火,不是电光,而是如同将纯净的炽烈日核压缩到针尖大小,瞬间点燃!

这一点米粒大小的炽白核心甫一出现,仿佛引发了链式崩塌!断口平面上那些难以名状的粘稠混浊物质,如同遇火消融的冰凌,瞬间被点燃、被转化!一道道、一束束、一片片……七彩炫光,如同压抑亿万年终于挣破囚笼的地狱妖霞,以那炽白核心为原点,轰然爆发,喷涌而出!

赤红如灼烤的内脏!

橙黄如熔化的硫磺!

明绿如浸透毒液的孔雀石!

靛蓝如深海巨兽的冰冷血液!

深紫如凝结的巫毒诅咒!

还有纯粹到令人失明的炽白!以及……在那光华缝隙间隐现的、不详到极点的铅灰色!

七彩流光并非稳定散发,而是以一种疯狂的、无规则的、近乎痉挛的方式剧烈脉冲闪烁!每一次剧烈明灭,都带起空间一阵难以理解的涟漪扭曲!小屋破窗纸被瞬间映照得如同鬼域霓虹!整个狭小、破败、肮脏的空间,在这骤然降临的、超越想象的妖异光芒冲刷下,剧烈地痉挛、变形!破旧的泥墙,脱落的墙皮,堆叠的垃圾,郑冲那张在强光下惨白如鬼的脸……一切都在光芒中失去了原本的形态、细节、颜色,只剩下被七色强光扭曲、涂抹成光怪陆离、疯狂蠕动的抽象画卷!空气像是煮沸的开水般震动着,无声的尖啸在光芒里凝聚!

就在这几乎将空间彻底撕裂、将意识碾成齑粉的七色炫光风暴肆虐的巅峰,在那两片断裂金属块的上方不到三尺的虚空中——

光芒最炽烈、扭曲最严重的核心点,猛地向内坍缩!

一幅影像,不是投影,更像是由纯粹光芒、空间扭曲和神秘信息共同编织出的真实印记,突兀而清晰地烙印在半空之中!

那影像极其简单,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指向明确的意味。

赫然是一幅线条异常简洁、精准的地形图。

弯曲而具有标志性的黑色线条勾勒着连绵的矮山轮廓——郑冲一眼就认出,那就是环绕着他们村子的、焦渴贫瘠的黄土坡!

一条粗重的、血色的箭头,像一柄滴血的匕首,从地图上方猛地贯入!起点,无比清晰地指向一个精确到令人窒息的地标点——

那线条笔首地标注在村子西头边缘、最靠近矮山山脚的……一座孤零零的泥坯院落!

就在那院落图像的正中位置,一个赤红得发黑的光点,如同未干的血迹般刺目地凝聚!

那是……他的家?!

郑冲的瞳孔被强光刺得几乎要流出血泪,但大脑却在某种濒临崩溃的冲击下被强行灌注了信息!视线艰难地、本能地循着那血箭的方向移动。

箭头,如凶器般狠狠扎下!

落点……

赫然指向那座院落房屋结构图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一个被他用杂物垃圾堆砌掩埋的墙角!一个他曾挖掘坑洞藏匿铜板的角落!一个他曾……短暂埋藏过这金属疙瘩、又发现它神秘消失的那个墙角鼠洞的位置!

入口!

地下!

箭头所指的位置,清晰地向下延伸,形成一条幽深的、盘旋的线,首首没入地图下缘代表大地深处的无尽黑暗!

这指向如此明确,如此精准!这妖异的七彩光图,这疯狂燃烧撕裂空间的能量,这蕴含着诡秘信息的简笔画……它存在的全部意义,似乎就是为了标记!

标记这座破败、寒酸、在黄土沟壑里苟延残喘的小院!

标记那个藏匿过它、又被郑冲掀翻挖开的墙根角落!

标记在那泥土之下,隐藏着一条……通往未知黑暗深处的路!

指向——这座房子的地下!入口,就在他藏东西的地方!

“轰!!!”

光芒猛然炸裂到极致!七色妖光瞬间化作一片吞噬一切的纯白,将屋内所有物体、连带着的郑冲,彻底吞没!

在极致的白光中,那悬于空中的血色地图骤然消失。

刺目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熔炉,以比爆发更快的速度向内急速坍缩、熄灭!

嗡鸣声戛然而止!

空间扭曲瞬间平复!

光芒散去。

小屋重新陷入昏暗,比爆发前更加死寂,仿佛刚刚那场光怪陆离的妖异风暴从未发生过。只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味,像是烧熔后的奇特种金属又带着一丝硫磺和臭氧的混合气息,异常刺鼻。

两半断裂的金属块,依旧静静地躺在门外冰冷的泥地上。

断口处那混浊粘稠如暗髓的表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被无形高温瞬间淬炼过的、光滑如同深色琉璃般的致密断面,隐隐泛着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七色流光晕彩,随即彻底沉静、凝固、归为一片如墨的深沉。再无一丝一毫的能量反应。

屋内狼藉依旧。被掀翻的陶缸碎片,散落的杂物,扬起的灰尘缓缓落下。

郑冲浑身一软,整个人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彻底瘫倒在地,额头顶着冰冷的、沾满灰尘的泥地。剧烈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沉闷的、如同撞钟般的巨响在颅骨里回荡。

眼睛依旧圆睁着,瞳孔深处却己失去了聚焦的能力,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空白,和被那妖异地图和血箭彻底钉死的、无法理解的、巨大的惊恐与茫然。

藏东西的地方…

入口…

地下……

这几个词,如同深埋地底的毒荆棘,顺着那血箭的锋芒,狠狠扎入他一片混沌的、只剩下生存本能的大脑深处,不断蔓延,带着地底幽冥的寒意和铁锈般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