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惊叫着让开。
汤浩的身体砸向一株行道树。树枝断折，汤浩从高处摔落，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风筝，躺在地上不动了。
辜萤大叫一声：“汤浩——”飞奔向他。
汤浩的头部撞向树干，落地时脚先下落。他的腿骨折断，剧痛难忍，但意识是清醒的。
不幸中的万幸，那棵行道树救了他的命。
额角有鲜血滑落。他的脸因为痛苦变了形，一双黑色的眼睛却还死死望向辜萤，口中喊：“辜辜……”
辜萤跪在地上握住汤浩的手，含泪道：“哥，对不起……”
她把他害惨了。
汤浩反握辜萤的手，却痛得说不出话。
辜萤脸色煞白，珠齿咬紧嘴唇。
肇事车并没有逃跑。司机第一时间把车停在路边，下车查看伤者情况，并且主动叫救护车，同时通知保险公司。
这是牟金龙所为吗？
是一次蓄意行凶，还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辜萤抬头望向牟金龙所乘专车。
牟金龙已经从车上下来了。他站在车前，一双狭长漆黑的眼睛望过来，脸色是淡漠的。
目光相遇，牟金龙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朝辜萤招招手，说：“过来。”
辜萤犹豫片刻。
车主没有逃逸。不远处响起救护车的声音。
她抛开汤浩，站起身。
“辜辜，不要去……”汤浩在她脚边，一只眼的眼泪滚下来，“恶魔。那是一个恶魔。”
但辜萤仿佛没有听见，抬脚向牟金龙走去。
牟金龙上车，辜萤跟着钻进车里。
车辆向机场进发。牟金龙一手搂住辜萤，一手抽了一张纸巾，替她擦去额角细小的汗珠，温声道：“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怎么，被吓到了？”
辜萤说：“没有。只是这两天有点累。”
牟金龙缓缓道：“刚才，那个小男孩……”
“他活该。”辜萤脸色冷酷，“谁让他纠缠我。”
牟金龙微笑起来。他将她揽到胸前，伸出手指一下下梳理着辜萤的头发，“你放心。再也不会有人纠缠你了……除了我。”
*
金粱调研回来，牟金龙的心情似乎十分不错。
也许是因为跟金粱的老板达成了理想的价格，也许是因为辜萤的表现令人满意。
他对辜萤十分纵容，没有逼她辞职，甚至也没有干涉她见其他客户。
有几个晚上，辜萤加班完了，他便耐心等待。有时甚至还准备烛光晚餐。
而如果辜萤下班早，牟金龙花点心思，陪她逛街，或者陪她散步。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他很忙，从不逛街。
这一天辜萤下班早。牟金龙心血来潮，带辜萤逛南京路。
牟金龙回忆自已第一次来上海，最先逛的就是南京路。那时他才二十出头。他跟母亲进了南京路上的一家珠宝店，店员是势利的阿姨，上下打量一番他们母子的穿着，一通冷嘲热讽，说不要碰柜台，免得弄脏玻璃。
牟金龙带辜萤逛街，停在了一家黄金首饰店门口。
他问：“喜欢黄金吗？”
没有人能说不喜欢。辜萤说：“喜欢。”
他带辜萤进店。
牟金龙穿着黑色的运动服。手上戴着一只劳力士格林尼治。
辜萤穿着深色的通勤装。手上挎着一只爱玛仕铂金包。
牟金龙进店便说：“你们店什么首饰最好，全都摆出来。”
店员阿姨十分热情地迎上来，将店里最好的金银首饰统统摆出来，摆了满满一柜台。
牟金龙懒懒地坐在真皮沙发上，像一个玩弹珠的小男孩，随意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让店员把首饰挂到辜萤身上。
而辜萤端正乖巧地坐着，像一个专供换装的洋娃娃。牟金龙指挥店员，在她身上试了戒指、项链、耳环、手链、手镯、脚链，还有金貔貅、金转运珠、金吊坠、金元宝。
雕琢细致的、冰凉的、沉甸甸的黄金，像锁链一样将她上上下下缠绕起来。
首饰，是不是用来捆绑女人的呢？
她穿着一条低调朴素的黑色通勤裙。而这时，因为黄金的缠绕和点缀，她整个人都发起光来。像一只被强行放大的萤火虫。
牟金龙让她站到店中白色的地砖上，转圈，展示从头到脚的黄金。店员们赶走了其他顾客，围着辜萤都夸好看。
牟金龙眯眼笑着，一边满意地喟叹：“好看，是好看。”
不知是在夸她，还是在夸黄金。
牟金龙说：“都要了。”店员兴奋地去开单。
辜萤小声说：“是不是……太多了。”
牟金龙说：“不多。乱世买黄金。”
走出店门时，辜萤脚步有点不稳。
一条沉重的黄金项链，牵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纯金黄龙。硕大的金圈耳环缀在耳垂上，每走一步都剧烈晃动。
牟金龙扶住辜萤，抚摸她手上金灿灿的两个金镯子，说：“婚礼十金，这是齐了。”他开玩笑似的说：“你要不要嫁给我？”
辜萤没吭声。
司机在步行街尽头的停车点等他们。辜萤蹒跚着上车。
到车上，牟金龙就搂住辜萤，吻她，玩她身上的黄金链子，又夸她：“越来越美了。”
司机就在前面。可牟金龙肆无忌惮，他将辜萤放平在车座上。
辜萤惊恐抗拒，“在车里？不行……”
牟金龙低低地笑，“有什么不行？”
他俯身，低头，像一头恶龙低头饮水，深深地吻了她。
-
辜萤横在座椅上，低低地喘息。
汤浩的喊声回荡在耳际。
你用的一分一厘，全是散户的血汗！
你住的一砖一瓦，是万千散户的尸骨！
她何尝不知道。
可她是被粘在网上的一只小小的虫子，自保已然艰辛。
辜萤闭了闭眼。
反正已经逃不走了。
牟金龙大概已经是辜山的新债主。她不必再费心还债。
她要还的，是欠颜风微的。
王玉祥在喜事这支股票上亏没的七千万，是记在她头上。
现在，牟金龙正在策划新一轮的收割：康大保健、金粱酒业、新原食品……还会有更多的王玉祥。
不管是举报，还是警示股民，她都需要拿到更多证据，掌握牟金龙的下一步动向。
辜萤在牟金龙身下，一只手伸进座椅里面，手指摸到一只掉落的蓝牙耳机。
她夹住蓝牙耳机，偷偷藏进外衣西装的内袋中。
这是一个恶魔。
她知道。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