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出于对辜萤的信任，又或是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牟金龙打电话几乎不会避开辜萤。
他们在一起的绝大多数时刻，牟金龙都会接几个工作电话。电话是他实现掌控的主要手段。
辜萤跟了牟金龙两个月，通过这些电话，大致了解了牟金龙的工作动向与工作风格。
对内施实施高压管理。九龙资本有严格的绩效考评。每年年终会淘汰一拨人，年初又招一拨人。年末这一个月，牟金龙跟公司内部的通话主要讨论提拔和淘汰哪些人。
对外的工作重心放在客户关系维护。九龙资本有几个核心客户，都是高净值人士，累计买了几十亿产品。这其中包括辜萤在汤臣一品晚宴上见过的徐总与林总。牟金龙定期会给他们打电话问候，寒暄，送礼，拜年，偶尔汇报产品情况。
行情不好。最近九龙资本几支基金都出现波动。牟金龙电话打得很殷勤，提前给客户送年货。
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是拉拢和培养“小弟”。
九龙资本是一家规模在两百亿左右的私募。在九龙资本身后，还有几家规模在几十亿左右的小私募。这些私募有的完全服从牟金龙的调遣，还有的没有完全建立联盟，只是尝试合作。
牟金龙最近正在合作的一个小私募老板，名叫“小翟”。
最近一次牟金龙与“小翟”通电话时，辜萤正在浴室洗澡。
她的衣袋里揣着她从车座上捡来的那枚蓝牙耳机。
在浴室里，辜萤戴上了那枚蓝牙耳机。
“牟总，不是我不愿意合作——”
一听到对面的声音，辜萤就愣住了。
之前听到牟金龙跟这位翟经理通电话，辜萤只知道他是私募，不知道是哪家。
这回借耳机听到声音，她才知道这是一个熟人。
翟仲清。
他原是辜萤的客户，盛华基金经理，石栎前男友。
离开盛华后他加入私募。当时辜萤始终想不明白，翟仲清为什么离职。
那么他结识牟金龙，是在他离开盛华之前，还是之后？
耳机里，翟仲清的声音传来：“……我现在不是在公募了，是在私募。我们是有客户的！客户都在赎回呢！我亏不起啊！……康大这个票吧，业绩差不多要ST。散户也不啥。你让我做连板，我几个亿砸进去，股价拉起来了，散户不跟，你说怎么办？……”
浴室里的水龙头开着。
辜萤赤着脚，悄悄地走到浴室门后。
门板不厚，能听见牟金龙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小翟，别人不相信我，你怎么能不信我呢？我带你赚的钱还少吗？匠心、喜事、祥记——我有哪一回骗过你吗？你不能只管吃，不管种啊？你跟庄跟了那么多回，做一回庄，是哥哥信任你，给你机会，你说不对不对？”
翟仲清说：“可康大限售股解禁还有三个月。现在动手，是不是太早？……”
牟金龙说：“你当散户傻啊？康大上市后股价就没起来过。真到解禁的时候，你以为有人愿意跟啊？就因为现在还有三个月，我们得拉一波起来，让散户尝到甜头。至少得拉到20块以上。这三个月，尽量把价格稳在15块上下，散户看安全了，自然就敢跟。等三个月后再往上拉，散户胆子大了，都进来了，咱们也就可以安心收割了。”
翟仲清这回没话了。
牟金龙说：“听我的，别等了。怎么操作我教你了。记得清吗？”
翟肿清说：“嗯。下周二，我先把首板给做起来。你跟一个二连板。我再接个三连板。”
牟金龙点头：“对了。康大刚拿到几个保健品配方专利。我让他们下周四把利好发出来。这回小翟你给点力。咱们把股价抬到18块。到时你想卖一点就卖一点，先挣几个小钱，安心过年。”
翟仲清答应了。
通话结束。
辜萤飞快回到淋浴喷头下。
牟金龙在外间催：“还没洗完？”
辜萤关上水龙头，说：“来了。”
她擦干身体，裹了件浴袍出门。
牟金龙正在到处翻找，“啧，少了个耳机。你看到过没？”
辜萤手插在浴袍兜里，攥着那枚耳机，嘴上说：“是不是落车里了？”
牟金龙当即电话打给司机：“丢了个耳机。给找找车里有不？”
*
晚上，牟金龙心情不错。辜萤陪他喝了点酒。
这一天，牟金龙很体贴，看她似乎醉了，没有过分折腾她。
辜萤睡下了。牟金龙替她盖好被子，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他安静地坐在床头，小声哼着歌，看一会儿手机，又看一会儿她。
这时，手机响了，过来一个越洋电话。
牟金龙接通电话，“喂？”
话筒的声音不算响。但在静夜听来，分外清晰。
“大哥，是我，天钧。”
辜萤喝了酒。她是有点醉，但没睡着。
她听到这个声音，差点一激灵。
……师父？
但她克制住没动。
——“大哥”？
陈天钧……跟牟金龙？早就认识？
牟金龙说：“哦。钧啊。你在美国了吧？见到老婆孩子了吧？”
陈天钧的声音不太清晰。能听出他到了美国，见到家人。
“阿英和小洁都很好……在旧金山……小洁上了旧金山大学……谢谢大哥派人帮忙……”
牟金龙接着塞上一粒蓝牙耳机。他看辜萤。她闭着眼，看去像睡着了。
牟金龙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辜萤纹丝不动。
他于是站起身，去阳台上讲电话。
辜萤并没睡着。她能清楚听到周围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话音传入耳朵。
“年前康大要搞一票……这一票我找着人了，你就在美国，安心陪老婆孩子……四月还有一票大的。到时咱们哥弟一起干……”
辜萤背向阳台，尽可能保持身体不动。
靠着床板的手，小心翼翼探向衣物里袋，摸到另一枚蓝牙耳机，戴上。
耳机里传来师父熟悉的声音。辜萤的心砰砰跳。
牟金龙与陈天钧交流片刻。是康大“市值管理”的后续安排。
最后，陈天钧问了句：“那个小娘皮，没给大哥添麻烦吧？”
辜萤怔了一刻，才反应过来，师父问的是她。
牟金龙压低的笑声，从阳台门的缝隙中传进来。
他回头看向床上的辜萤，微笑道：“你调教的小母狗，乖咧。”
辜萤手指抠住床单。
这时便听见耳机里师父说：“大哥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