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前几日从国寺回来,雪月觉得自家公主总是忧心忡忡的,除了经常发呆神游,还总喜欢把自已关在房间里。
就连平日里总托人送些东西来的三皇子殿下,近来也没了音讯。
他们该不会是吵架了吧?那……我以后看到三皇子殿下还要再行礼吗?公主会不会又要砍我的头?雪月站在院子里琢磨了一会儿内心的小九九,才想起自已是特地过来给许娇娇传消息的。
雪月敲门,小声道:“殿下,您之前吩咐我的事都已经办妥了。”
“既然如此,那我等会是不是可以直接跟着过去了?”
“你是何人!竟然躲在公主的寝室里!”雪月警惕着往后退了一步,“如实招来,要不然我、我要喊护卫了!”
“哈哈哈,雪月,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啦?”
雪月愣了半晌,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公、公主?!您怎么直接变了个模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在我们那,这叫换头术。”
“换……换头!那……那您自已的头现在在别人脖子上吗?”
“停停停,不是你想的那种邪恶的换头!这个就是指靠化妆、改造型来让自已变得和原来大相径庭而已,你看我现在像不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
雪月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殿下的手真是灵巧,不敢相信那些胭脂傅粉竟然还能将人变了个模样,简直就是易容术呀,原本我还担心殿下不好混入送祭器的宫女队伍中,这样一来保准不会让人察觉!”
“是了,只要我尽量不说话,或者捏着嗓子讲话,就不会暴露自已的身份,你先去休息吧,我再准备准备,左右不会有人认得出我的。”
雪月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前几日,许娇娇打听到萧晟将于今日正午时在宫里办一场驱邪仪式,便让雪月去与其中一个送法器的宫女调换职位。
幸好那宫女听到有人主动替自已顶差事后直接欣然同意,并没有多想,如此一来倒直接给了她一个机会。
而她这张脸,也并不单单是靠所谓香妆就改变的——
前几日的国寺。
“那……就教我你上次在宫宴上使的那个小法术好了。”
沅泽正欲拒绝,“不行……”
许娇娇打断他,“可你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伪装成雪月,那不就说明这个法术符合世界的规律,不是吗?”
“但你又没有法力,给我个相似作用的法器不就行了。”
只可惜,沅泽的这个小法器只能用一次,维持小半天便会失效,并且容貌还与原先的自已有着一二成相似。
不过问题不大,够用了。
延福宫前的宫道上,共有十位宫女手中端着祭祀的用品,掌事姑姑站在最前面,叮嘱一些事项。
在这之前,许娇娇已经跟着她们送了好几处宫殿的东西了,等延福宫的布置好,所谓的驱邪仪式就会开始。
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搞什么,怎么跑了这么多和萧晟有关的宫殿都没有新发现。
走了好几轮,气氛一来二去也变得有些活络起来,站在她前面的蓝衣宫女也转头和她搭话。
“你原是在哪处做事的妹妹,我瞧着你有些面生。”
许娇娇夹着嗓子,“回姐姐,我是承乾殿的粗使丫鬟,今天另一个姐姐称病,怕冲撞了法事,便托我顶上。”
她着重强调了承乾殿三个字,黑锅就甩给她的那位好皇兄吧。
那宫女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从未在陛下这见过你。”
许娇娇小声道:“那……姐姐你可有听说过王公公?”
“你打听这做什么?要让掌事姑姑晓得了指不定会罚你。”
“我这不是好奇嘛,听闻陛下十分敬重他老人家,甚至还破格让他留在宫内。”
“确有此事,公公他腿脚有些不便,陛下便在延福宫给他修了间寝居。”
许娇娇捕捉到关键讯息,“修在延福宫里面?”
“是的,若没记错是修在东边,不过那院门常年关着,陛下也不允许旁人打扰他老人家,我们这些丫鬟更见不到了。”
“多谢姐姐告知!”
延福宫为皇帝日常起居休息的地方,修缮得十分气派,放在先前她是无权进来的。
按理说偌大的宫殿上上下下会有许多仆役打理,现在却异常空旷,她估摸着也许因为今日有法事,所以都被遣到了别处。
许娇娇规规矩矩站在队伍末端跟着走。
又绕了几条路,便到了延福宫的“法阵”处,这阵仗布置得比前几处宫殿还要奢华。
许娇娇看得肉疼,为了个莫须有的鬼怪之谈搞这么大阵仗,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浪费了,封建迷信不可取啊。
掌事姑姑站在中心,指挥着她们将手中端着的东西依次摆到祭台上,摇着团扇故作懒散,眼神却十分精明。
轮到许娇娇时,那如同鹰一般锐利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令她没来由的后脊发凉。
“慢着。”
许娇娇佯装镇定,“姑姑。”
“方才我未来得及一个个瞧,现在倒是都瞧真切了,我怎么从来没在皇宫见过你这丫鬟?”
这掌事姑姑说的是皇宫,不是延福宫。
不可能吧,这掌事姑姑难道还能记清所有宫女的脸不成?
“回姑姑,奴婢才入宫不久,且奴婢相貌平平,姑姑不记得奴婢正常。”
掌事姑姑声线陡然拔高,“你既然新来,那这差事怎么可能会轮到你?!”
“是奴婢入宫后认识的一位姐姐突发风寒,否则这重任也落不到我头上。”
“哪个姐姐?我倒要看看是谁生了病不汇报给我,反而擅自离位。”
这掌事姑姑竟然一直刨根问底。
虽然雪月说因病替班这种事在宫女内很常见,但许娇娇仍然担心面前严厉的掌事姑姑会为难哪个宫女。
许娇娇的手紧紧捏着盘子,脑子却转得飞快,想着怎么把锅都推到自已身上。
“姑姑,她就一新来的丫鬟,您干嘛这么吓她,再说了姑姑,我们先前私下轮值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怎么这次发那么大火。”
许娇娇眼尖地看到那位蓝衣姐姐挽上掌事姑姑的胳膊,趁人不注意时塞了一块银子。
掌事姑姑面色缓和,“还不是你们这群小蹄子乱了规矩,就晓得带坏新人。”
那蓝衣宫女打趣道:“那位姐姐定是害怕看见姑姑您这般生气,所以才不敢直接找您的。”
掌事姑姑没再为难她,而是摆摆手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许娇娇松了口气,在心里感念蓝衣姐姐千百遍,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大好人呐。
因为做法事有条避讳是不走回头路,所以摆完东西后,掌事姑姑便领着她们从其它道返回。
行经一处时,许娇娇注意到右手边还有条不太起眼的小路在延伸。
她在心中盘算,这方位是朝东走的,莫非就是那个王公公住的地方?
又过了点距离,她小声朝前面的蓝衣宫女道,“姐姐,我有个东西半路落下了。”
“啊,这可怎么办……今天特殊,姑姑不会领着我们回头走的,要不你等下次再来找找?”
有这句话,她就放心了。
“我担心到时候会被人拾走,这样吧,我偷偷折回去看一下,尽量赶在你们出去前跟上,如果被姑姑问起来,你就如实说,反正罚也只罚我一人。”
“那……好吧,你快去快回。”
许娇娇假意往回走,实则躲在了拐角处。
待宫女队伍行远后,她便立刻辨认了方向,朝东边的宫道口走去。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她尽量放低的步子,别无他声。
又走了一小段距离后,一座修缮气派的院墙映入视线。
大门两旁的柱子上甚至还用金漆刻着寿词,她基本可以断定这就是王公公的住所。
许娇娇快步走上前,却发现门上落了道锁,心里一阵失落,“看来这王公公今日不在此处。”
她的时间有些紧迫,只能下次再找机会来探了。
她抬脚刚想离开,突然听到朱门内传来一道女声。
“难道就这样任凭那个贱种胡作非为?”
这院子里面竟然是有人的。
而且这道女声有些耳熟,许娇娇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这次她上前凑近院门仔细查看,才发现这锁并没有落扣,而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便露出条缝隙来。
“娘娘息怒,老奴还有办法……”
“哦?还有什么法子,说来给本宫听听。”
许娇娇大脑嗡嗡作响——南宫华嫣?!她怎么会在这!
稍加思索,许娇娇猜测皇后也许就是趁今日做法事,延福宫的下人暂时被遣走,才能趁机进来的。
南宫华嫣的对面站着一个太监装扮头发花白的老者,此时正恭敬地同她说些什么。
“娘娘别忘了,咱们还有个五皇子,他可是有把柄捏在娘娘您手上的,当初娘娘放他一马,可不就是为了让这枚棋子发挥更大的价值吗?现如今该是他报答娘娘恩情的时候了。”
“公公的意思是……推五皇子出去顶罪?”南宫华嫣沫了默片刻,勾起嘴角,“也好,那就让这两个杂种去斗个两败俱伤,行了,时候不早了,本宫待会儿还要去看那所谓的法事。”
那王公公心领神会,立马领着南宫华嫣走向后院的小门,想来那里有出去的密道,可以掩人耳目。
许娇娇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震惊到说不出话。
她边疾步往回走边理清思绪:首先基本可以肯定,先前看到的白头发是王公公的,并非什么冷宫里的离奇鬼怪,而王公公和南宫华嫣竟然早就勾结到了一起,包括萧翊寒也是他们的人。
这样一来,很多事都能解释得通了,为何萧翊寒当年有能耐更换了质子人选,想来也是南宫华嫣的手笔。
只是她有一点想不明白—南宫华嫣对付她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她是明着站在萧以南身边的人,但是六皇子萧聿白……萧聿白就算被狗皇帝放出去,也只有联姻这条路,根本威胁不到萧忘的皇位,那他们为什么要对萧聿白出手?
出了这条宫道,眼前出现两条路,左边是返回法场的路,另一条是朝右的掌事姑姑带领的从延福宫后门出去的路。
许娇娇刚踏上右边的路,却又犹豫了。
方才她耽误的时间有些久,就算现在赶过去,她们也极有可能已经出去了,而且有八九成的概率掌事姑姑会在门口等着她。
她又看了眼左边的路。
若她返回法场,从她们进来的那条路出去,就不会碰到了。
出去后,她只要卸下脸上的易容妆,那掌事姑姑就算把整个皇宫掀翻了也不会寻到她。
她咬牙,左右都是坑,索性赌一把,于是直接大步朝左边走去。
这里还是如先前那般空寂,因着挂着许多红灯笼的缘故,整个法场像被蒙了层红色薄雾。
先前有掌事姑姑盯着,她没敢乱看,现在得了空倒是可以左右观察。
正中心被人用红漆涂了个巨大的圆,上面画了许多诡异的象形符号。
旁边的供桌上还有供奉的猪头和几碗发黑的液体,天气又热,这些东西在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腥臭的铁锈味。
许娇娇强忍着不适,加快脚步。
她一边走,一边回忆方才南宫华嫣和王公公的对话。
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南宫华嫣的那句——
“难道就这样任凭那个贱种胡作非为?”
南宫华嫣口中的贱种,一个是萧翊寒,还有一个,势必是今天举办这场法事的萧以南了。
莫非今天的法事还会有什么玄机?
许娇娇懒得多想,总归和自已没什么关系。
她从法阵旁边走过,忽然一股大力扯过她后面的长发,紧接着头皮处传来近乎撕裂的疼痛。
掌事姑姑扯着她发面的头发,“好你个臭丫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
眼前赫然是掌事姑姑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许娇娇疼得呲出眼泪,“姑姑,我、我就是来找东西的!我的一个金钗丢了!”
“还敢骗我?你刚才根本就不是在找东西!”掌事姑姑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一分,“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这宫内的宫女我都熟悉,却从来没见过你,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