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流水。
花丛层层叠叠。
遮住了远处的视线。
穿着素净宫裙的女子站在流水边,背影莫名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崔钰心口震动。
是阿晚吗?
可阿晚早就死了,难产大出血,死在了四年前的冬雪夜……
那时候,他尚在地牢,什么都不知道,等放出来后,阿晚的尸骨都已经下葬了。
“你是何人?”
崔钰声音清冷,攥紧的手指却外泄了他不安的情绪。
宁喜儿转过身来。
她眉眼弯弯,唇瓣也弯起:“表兄不识得我的字了吗?”
“你……!”
众人所知,崔少詹事是个处变不惊,鲜少有表情失控的时候。
可现在,他双眼瞪大如铜铃,嘴唇微微张着,手在颤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他依旧以为自已听错了:“你、你叫我什么?”
“表兄呀。”宁喜儿迈步朝他走来,“我是阿晚,表兄,我是宁知晚。”
“你、你……”崔钰艰难的呼出一口气,“你能写出那样一手字,我相信你就是阿晚,可、为什么?”
宁喜儿苦笑:“太子去母留子,我死不瞑目,许是执念太深,老天爷便让我重活一回……”
崔钰的大脑终于能正常思考了,他打断她的话:“什么叫去母留子,难道四年前你难产死亡另有隐情?”
宁喜儿笑了:“他能为了固权,而让我做侧妃。那么,自然也能为了彻底笼络宁孟两家人的心,而要我性命。”
崔钰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喃喃道:“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他年少就认识了太子,而今又在太子身边四年,太子的脾性,他比谁都清楚。
因为外祖父合族被斩首,因为亲眼看到皇后自缢,太子比任何人都渴望权势,为了能顺利登基,太子手上沾的血腥还少吗?
人人都说太子温润尔雅。
事实上,温润,只是太子笼络朝臣人心的面具。
狠戾,才是太子本色。
只不过,那层狠戾太子从不拿出来示人。
宁喜儿开口:“表兄,你既然已经洗清冤屈放出死牢,为何还给太子办事?”
“我……”崔钰苦笑,“你出生就丧母,一生太苦了……你的两个孩子,也失去了母亲,我没护住你,就想着,无论如何都得护住你的孩子。太子手底下缺人,虽知道我对他不满,但也知道,我不会做任何对孩子不利的事,便主动提拔我。”
宁喜儿鼻尖一酸。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啦啦往下流。
崔钰看着她:“小时候你可喜欢哭了,后来长大了,尤其是进东宫后,无论受多大委屈,都一个人强撑着,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哭了……”
宁喜儿心中难过。
那是因为小时候有人哄啊,表兄会哄,太子会哄,皇后也会向着她。
可长大后,身边的人一个个少了,进了东宫,连太子都不再属于她,谁会在意她的情绪呢?
“我的长子和次子,分别是小州小野的伴读。”崔钰转移她的注意力,“小州特别聪慧,在国子监常占榜首。小野性子跳脱,坐不住,读书差了点,但无妨,年纪还小,慢慢教就是了……你现在是东宫昭训,位分低了点,不宜与小州小野过多来往,免得被太子妃瞧出端倪,我会帮你晋升……”
“晋升不急。”宁喜儿擦干眼泪,轻声道,“只要宁孟薇还是太子妃,我就永远不可能得到孩子,所以——”
话未落音。
脚步声忽然响起。
紧接着,一个冰寒的声音传来:“崔大人与宁昭训,你二人在这儿做什么?”
“见过殿下。”崔钰拱手,低着头道,“下官经过此处,恰巧遇见了宁昭训,并未做什么。”
萧止淮脸上看不出情绪。
“殿下,是我主动找的崔大人。”宁喜儿一副心虚的模样低下头,“崔大人知道殿下近来宠我,不敢得罪,硬是被迫过来……我、我就是想让殿下宠我久一些,再久一些,就大着胆子找崔大人打听殿下的喜好……可是这崔大人什么都不愿意说。”
崔钰声音很淡:“下官只为殿下处理前朝之事,后宅女人纷争,并不属于下官分内,还请殿下莫要为难。”
他抬起头,转身就走。
萧止淮并不在意他的失礼,反而还帮忙解释:“崔大人十五岁就考上了进士,满腹才华,有些傲气正常,你以后莫再为这点事找崔大人了。”
宁喜儿十分乖巧点头:“殿下这会忙吗,不忙的话,能不能去指点我写字?”
萧止淮皱起眉:“你肩膀伤了,还写字做什么?”
“伤的是左肩,写字是右手。”她眨巴着大眼睛,“我学写字实在是太晚了,还想学画画,一天都不敢耽搁,殿下就帮帮我嘛。”
她撒娇的样子,莫名又有几分熟稔。
萧止淮捏了捏眉心,无奈开口:“那就去吧。”
她写字实在是不太好看,歪歪扭扭,四分五裂,像狗爬一样。
但当萧止淮握着她的手写时,那字就慢慢成了形,一个比一个好看。
练着练着,宁喜儿有些困了,男人抱着她上榻,半睡半醒之时,床幔落下,一室风光。
消息传到葳蕤殿。
宁孟薇直接给气疯了。
“大白天,那狐媚子竟然拉着殿下做这等荒唐事!”她愤怒到了极点,“我刚刚才失去赤耳,殿下竟能如此罔顾我的情绪,和那洗衣婢白日宣淫,我这个太子妃到底成什么了!”
“息怒,娘娘息怒!”杨嬷嬷只得好生劝着,“她如此作态,不就是做给娘娘看的么,娘娘发怒,岂不是如她所愿?依老奴看,那洗衣婢空有一颗争宠心,却并没什么心机城府,容她跳几日,多的是人收拾她。”
宁孟薇喝茶平复了一下心绪,缓声道:“赵如雨被罚抄女德,近来安静了些,唯能与洗衣婢争锋的,也就剩个谢侧妃,你去添一把火,让谢侧妃有点儿动作。”
杨嬷嬷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