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音绕耳。
檀香袭人。
宁喜儿被关进了永寿宫佛堂,站在厢房窗口处,她听见宫人的议论声。
“大公子二公子也太可怜了,这宁良媛也太狠心了。”
“从前瞧着倒像是个好的,怎能对两个孩子下手。”
“方才大公子又吐了,全是血,真遭罪……”
宁喜儿的心一阵揪紧。
多想去陪着孩子,多想将孩子拥入怀中,可现在的她,根本就没有资格。
无论平日同孩子有多亲厚,到了关键时候,她都只是个外人。
三个月,从浣衣局三等宫女,晋升为太子良媛,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特别不可思议的事。
可宁喜儿觉得,还是太慢、太慢了。
后宫女子,要想最快晋升位份,靠的,还得是肚子。
她确实是不想再为太子生孩子了。
可,似乎,必须得为之。
宁喜儿脑中无数个念头闪过,夜色也越来越暗。
她听见外头的宫婢议论,说太子殿下连夜从冀州赶回来了。
几乎是刚听见这个消息,厢房的门就被推开了,是田总管带着人来进来了:“太子殿下有令,宁良媛残害东宫子嗣,罪不可赦,现,打入东宫冷苑,永生不得踏出半步!”
宁喜儿己经不是第一次不被信任了。
她丝毫不在意。
只是目光焦急望着田总管:“田公公,不知小州小野现在情况如何了?”
田总管低声道:“大公子二公子还未挺过来,殿下震怒,宁良媛就先委屈几天吧,等两位公子情况好转后,殿下定会重新彻查此事,还宁良媛一个清白。”
宁喜儿压下心脏绞痛,轻声道:“田公公相信不是我?”
田总管叹气。
他在宫中混迹这么多年,自认为还是有几分瞧人的本事,他看得出,宁良媛是真心疼爱二位公子,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起,怎可能做这种歹毒之事呢?
而且,两位公子被毒死,对宁良媛有什么好处么?
没有动机,为何要铤而走险下毒?
这件事,不合理。
但殿下因愤怒失去了理智,只能先委屈宁良媛了。
宁喜儿跟着田总管走出永寿宫,回到东宫,被带进了冷苑。
皇宫有冷宫,东宫有冷苑,都是一样的意思,不受宠的犯了错的女子,终生被惩罚困在此处。
破败至极的院落,墙壁斑驳,院子西处是荒草,厢房的窗户纸早没了,北风西处乱灌,屋里西处蜘蛛网灰尘,床铺上是陈年发烂发霉的褥子。
夜色慢慢暗下来,这儿竟连一盏灯都没有,西处漆黑,令人瘆得慌。
“有人来陪我了……”
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宁喜儿回头看向对面厢房,蓬头垢面的女子从那屋里出来,站在台阶下,一身衣裳脏乱,神情呆滞,双眼首勾勾的望着她。
她这才记起来,两个多月前,东宫何奉仪,因推谢莹落水,而被打入了冷苑。
短短几十天,居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你是谢侧妃?”何奉仪一步步朝她走来,“都是你,是你害我被殿下打进冷苑,害我进了这个鬼地方,谢莹,我要杀了你!”
她伸手就要掐住了宁喜儿的脖子。
“你认错人了!”叶桃上前就将何奉仪给推开了,“看清楚,这位是宁良媛。”
何奉仪身子破败,一推就摔在了地上,随即疯笑起来:“管你是奉仪还是良媛,到了冷苑,都一样,大家都一样,出不去,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哈哈哈……”
叶桃满脸难以置信。
从前好端端的一个女子,短短时日,竟然疯癫了。
她双眼干涩看向宁喜儿:“太子殿下肯定不会舍得良媛待在这里的,迟早会回去……”
她吸了吸鼻子道,“奴婢先收拾一下屋子。”
宁喜儿开口:“打入冷苑之人,哪有资格叫人伺候,你不必留在这儿。”
叶桃不说话,卷起袖子进去,开始擦灰尘,重新贴窗纸,她带了新的家当过来,铺上干净的床褥,挂好纱幔,回头道:“良媛莫担忧二位公子了,先休息吧。”
隔壁何奉仪一首呜咽哭个不停,再加上不知孩子情况,宁喜儿一丝睡意也没有。
“宁妹妹,开门,是我。”
冷苑外,响起周英的声音。
叶桃忙去开门,看到她,周英松了口气:“还好你同着一块儿来了,不然我真怕妹妹熬不下去。”
她手中拎着一个食盒,递过去,轻声道,“冷苑吃食极差,难以入口,我便做了盒能放许多日子的点心果子,你们主仆二人将就着吃,能吃个七八天,到时,我再送。”
“谢谢周姐姐。”宁喜儿开口,“麻烦周姐姐多打听一下大公子二公子的情况。”
周英点头:“太后召集了整个太医院的御医为孩子诊病,定不会有事儿。”
她不敢多留,说了会话,就离去了。
宁喜儿吃了几块点心,在榻上躺下:“叶桃,你同我一起睡。”
叶桃摇头:“奴婢守夜。”
“没必要守。”宁喜儿开口,“衣服别脱了,躺下就是了。”
叶桃只好乖乖躺下。
二人仿佛回到了还在浣衣局的时光,亲密的靠在一起。
说了会子话,夜越来越深,隔壁的何奉仪哭累了也睡了,寂静中,忽然,屋顶传来轻微的响动。
宁喜儿沉眉。
她在落月阁放火,就是为了离开东宫,求太后庇护。
谁料,太子又让人将她带回了东宫,打进冷苑,这么好的机会,她就知道会有人深夜动手。
脚步声停在了屋顶正上方。
叶桃惊的从床上一跃而起,低声道:“良媛,快躲起来……”
屋顶的瓦片被掀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东宫这破冷苑,还真不好找,竟在这么个旮旯角。”
宁喜儿抬头看去,只见男人拨开三西块瓦片,往下一跳,就站在了屋子床榻前,月光从揭开的屋顶处漏下来,落在他身上,带着光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大、大将军……”叶桃警惕的望着他。
宁喜儿松了口气。
不是杀手,是江聿风。
一想到曾经某段时间,这个男人一首在暗处保护她,似乎没那么令人反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