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课毕,私塾散学。
楼予琼收拾书本,带着楼予深和楼予衡碰面时,满脸都是疲惫。
反观楼予深,手里握着启师送她的一支竹笔,小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和来时一样笑得腼腆。
姐妹三人一起回家。
直到进院关门,楼予深脸上的笑容逐渐减淡。
找出楼予衡和楼予琼写过的纸,折线撕下一张张没有沾染墨迹的小纸片,楼予深根据记忆,握笔落字。
楼予琼凑过去一看,眼睛睁大,嘴巴张圆。
一手捂嘴,她另一只手反复敲打楼予衡的胳膊。
楼予衡也凑过去看一眼,评价楼予深写的字:“怎么比你前几天写得丑?”
因为老三不爱玩,娘很早就开始教她识字。
她很早就会认字写字了。
但在楼予衡印象里,楼予深写字没有这么丑。
这时,旁边的楼予琼终于找回她的声音,“不是她的字,这是钱小海的字。”
见楼予衡没懂,楼予琼两只手胡乱比划一阵。
“你到底要说什么?”
“唉呀!”楼予琼捋顺舌头,拔高声音,“我说钱小海写的字就是这样!懂了吗?”
这下楼予衡懂了,点头。
两人再看过去,同样的话,楼予深在七张小纸片上写了七次。
“你为什么约人到庙里吃点心?”楼予琼看完,问,“你哪来的点心?”
桃酥不是给大姐了吗?
“你长点心吧。”楼予深把七张小纸片都递给楼予琼。
“后天轮到你和钱小海洒扫讲堂,散学之前,你把这些塞到那七个人的包里。这次洒扫,让钱小海躲出去偷懒,你把活干完,别喊她。”
“哪七个?”
“和钱小海一起说我是疯子的那七个。”
楼予琼接过小纸片,再问:“然后呢?”
“然后问钱小海,你看到她们七个一起去庙里吃点心,问她怎么没去。”
“再然后呢?”
“回家。”
……
第三天,楼予琼再次做贼一样,提心吊胆干完楼予深交代她的那些。
刚回家喘口气,她就被楼予深拉进屋里。
屋里。
两个小姑娘穿着楼予衡和楼予深的衣服,扎着和两人一样的头发,两颊涂抹灶灰。
把她们塞给楼予琼,楼予深叫上楼予衡,两人换上一身乞丐衣服出门。
——
城郊,雀母庙。
这是青阳县香火最旺的庙,许多孩子逢年过节都被家中大人带来这里拜过。
但现在不过年不过节,又正是回家吃晚饭的时辰,庙里空无一人。
七个孩子结伴前来,蹦蹦跳跳走进庙里,拿出纸片。
“钱小海呢?”
“她不会偷偷把点心吃完回家了吧?”
越猜越远,有人生气地把纸片扔在地上,“骗子!我再也不和她玩了!”
“肯定是不舍得给我们分点心吃。”
她们这边说着,门口,钱小海气冲冲地跑进庙。
“你们竟然不喊我一起!”
钱小海看到聚在这里的七人,大骂:“我干什么都会喊你们一起,你们都是白眼狼!”
竟然背着她吃点心!
钱小海脾气最大,扑上去逮谁打谁。
八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谁都没有注意,庙门缓慢关闭,落下门闩。
“咔!”
门外照进来的最后一道光被截断。
这时,已经打得鼻青脸肿的八人才抬起头,被门口冷不丁出现的楼予深吓得纷纷松手。
楼予深走近她们,面无表情,衣衫破旧。
像个鬼魂。
尤其在庙里这种地方,更容易将鬼神代入思绪。
“你们为什么说我是疯子?”
楼予深一遍又一遍询问:“为什么说我是疯子?”
“不是我!”
“我没有说你,是她们说的。”
“钱小海、钱小海说的!”
楼予深披头散发,目光空洞,不断重复“为什么”,好像瓦舍戏台上演的傀儡冤魂,把庙里八人吓得吱哇乱叫。
在八人一触即溃时,楼予衡从供桌后面冲出来,对准八人的屁股一人踹上一脚。
她踹时,楼予深眼疾手快,捡起地上散落的七张纸片。
楼予衡抱上她,姐妹两人翻窗跑了。
——
晚些时候。
在外忙碌一天的楼母回到家。
楼父做好饭,正抱怨三个孩子出去玩得一身泥时,院门被人敲得“哐哐”震动。
“谁啊?”
楼母边走边喊,“别敲了,就来!”
什么急事敲成这样?
拉开院门一看,外面的女男老少还有县衙的人,把她家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不等她问,钱小海的爹指着她喊:“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楼木匠啊,你向来一副老实人做派,怎么教你女儿干些伤天害理的事!”
说着,他把鼻青脸肿的钱小海往身前一拉。
“看看!看你女儿干得好事!”
楼母一瞧这架势,扭头怒喝:“楼予琼!你给我过来!”
楼予琼直接往楼父怀里躲,“又关我什么事啊!”
钱小海有爹疼,难道她没有?
楼父搂着她,一看这阵仗大,连忙问:“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琼儿这身板,她就算有那坏心思,她也没那力气打这么多人啊!”
他这粗略一数,嚯!
八个呢!
这哪是琼儿一个人打得过的?
“是她们两个。”有孩子伸手指楼予衡和楼予深,“她们两个打的。”
这下楼母都不信了。
“小娃,你说楼予琼还说得过去,这两个……衡儿什么性子我最清楚,还有深儿,你不说她的性子,你看她这年纪她也不能打得过你们啊。”
楼母朝楼予深招手。
楼予深走到门口,仰头看向门外的人,声音清脆:“我没有打人。”
她真的没有亲自动手打。
“那个大的呢!”外面有孩子娘质问。
楼予衡有些茫然地走出来,抬起手给县衙的人看,“我的手有这么大,别的不说,那些巴掌印肯定不是我扇的吧?”
门外,衙役上前,握住楼予衡的手腕,拿她的手比对那八个孩子身上的伤痕。
末了,又抓住楼予琼的手比对。
最后她们看向楼予深。
楼予深仰头和她们对视,有些愣愣地举起自已的小手,手上还有没洗干净的泥巴。
衙役直接让她放下。
抓住嫌疑最大的楼予琼,衙役问:“今天下午散学之后,你去哪里了?”
“我?”楼予琼答,“我们三个去河边挖泥巴做泥人啊!”
说完,她左右看看,示意另外两个就是楼予衡和楼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