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星朝楼予衡行礼,起身后看一眼楼予深那边,答:“我是主子买回来的侍女。”
“元丰人?”
“是的。”
难怪只长了这么点个子。
楼予衡再问:“你今年多大?”
“十五。”
若不是战乱逃命,她今年就要和李家少爷成亲。
得到答案,楼予衡看向楼予深,“这么小的年纪,还没加簪就买回来当侍女。老三,你很喜欢元丰的口音还是什么别的?”
她看老三进牙行,买的一个两个都是元丰帝国的人。
“无关来路,只是喜欢价有所值。”
楼予深走下台阶,给她身后端菜的侍女让门,往桌边走时开口问:“用药的事和县令谈过吗?”
“问过她的意思。”
“如何?”
楼予衡摇了摇头,“代价有些大,需要考虑一段时间,等县令确定下来我再给你传信。”
“也行。”
楼予深安排好骆家,暂时不操心青阳县内的事。
坐下看看楼予衡,转口问:“你和县令公子的亲事准备什么时候定?”
“就这半年,县令和她夫郎着急。”
先前没有定亲,是因为她走的举荐这条路,提前和县令府定下亲事容易被人抓住话柄。
现在她走上仕途,品阶加身。杨信年纪不小,亲事也可以准备操办了。
她旁边的楼予琼回神,竖起手指一数,“升官发财聘夫郎,老大,人生幸事占全了啊!”
说得都是实话,一家人,楼予衡也没什么好客套的,坐下问她们:“来两杯?”
“都行。”
“喝呗!”
楼予琼吩咐侍女,“上酒!”
“是。”
……
日升日落一晃几天。
转眼间小暑已过,大暑将至。
冰鉴里的冰都融得快些。
“传闻一年中最热的这些天,是最年幼的那只金乌值守。天母要取凡间水,烹茶赐与金乌神,送走这尊火气最大的小金乌。”
初弦带人为书房里的冰鉴换上新冰,换完,抬头看向书桌后有一下没一下扇动羽扇的祁砚。
这会儿午时刚到,本该是祁砚偷闲小憩的时辰,却见祁砚看着一本账册走神。
“家主?”
初弦唤他一声,见他回神,笑问:“家主又在想事情呢?”
真不知想事还是想人。
反正账册是没看的,觉也是没睡的。
“今儿什么日子?”祁砚问。
初弦答:“六月初七。”
祁砚听完没说什么,合上账册,往后靠在椅背上,扇动手中的雀羽扇。
十日怎么过得这么慢?
她也是,磨磨蹭蹭,非得拖到最后一日傍晚才肯回吗?
还是说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十日之内回不来?
就算这样,也该先给他传个信才是。
祁砚心里想东想西。
这时,北陆快步走进书房。
“家主,楼姑娘来看您。”
祁砚握紧扇柄正要起身,一想到楼予深回青阳县这些天连个信也不给他传,他又坐了回去。
“说我午间小憩,凉厅看茶,请楼姑娘先等着。”
北陆不懂他要干什么,应一声“是”,满头雾水退下了。
等北陆出去,初弦缓声道:“晨起动身,这会儿初到午时,楼姑娘怕是一回寸澜郡就先来看家主了。”
“你是她的侍仆?”
来往车程祁砚能不知道吗?
初弦一听这话连忙讨饶:“小的只是瞧天气太热,担忧家主心生躁郁,这才替楼姑娘多一句嘴。”
祁砚轻摇羽扇,对此不置可否。
迎光细看雀羽扇的斑斓华色,他吩咐:“更衣,挑一身颜色亮丽的。让人备水,我要洗漱。”
有些日子没见,哪能让她一回来就瞧见这副随随便便的样子?
——
祁府凉厅水声潺潺,瓜果飘香。
扇箱中填满冰块,七轮扇转摇时带起微风,使得凉气在厅内弥散。
楼予深等得闲暇惬意,指尖转动银签,叉起手边瓷碟里洗净切好的果子,送入口中。
祁砚来时,正好瞧见她左手撑着额头,右手盘玩银签的慵懒模样。
那张脸,当真是俊美无俦。
祁砚脚下步子迈大些,跨过门槛后,边走边开口问:“十日还没到呢,怎么就回了?”
听到他的声音,楼予深抬头朝他看去,手中转动银签的动作稍顿片刻,就连视线都有片刻停滞难移。
随后,她将银签绕指旋完最后一圈,搁在盘边。
“家中琐事处理完,便尽快回来了。”她起身迎两步,目光落在祁砚身上,毫不吝啬她的夸赞,“今儿这身衣裳首饰才衬得起你。”
“哦?”祁砚走到她面前站定,细问,“怎么个衬法?”
“这倒说不上来,我嘴笨,只是一眼瞧见就觉得美得移不开眼。”
他站得太近,楼予深低头都能瞧见他那支赤金嵌珠簪上面錾刻的锦鲤图样。
锦鲤含珠,人间富贵。
“你这叫什么嘴笨?我瞧就数你油嘴滑舌。”祁砚拿雀羽扇轻拍她鼻尖,抬头看她时不自觉地弯了眼眸。
楼予深托住他的胳膊,扶他走向主位,问:“用过午膳了吗?”
“厨房在准备,叫他们给你做了解暑的汤饮。”
祁砚抬手屏退仆从,走到主位捋袖坐下,问:“你大姐在青阳县可还打点得过来?”
“她是长姐,打从娘去世就照顾我们,里外打点的事自然做得比我们都稳妥。”楼予深扶他坐下后,正要回她的客座。
欲抽手时,衣袖被人轻轻扯住。
祁砚捏住她的袖边,朝他旁边空出的座椅微昂下巴,示意她坐。
楼予深眉头轻挑。
见他不松手,她依着他的意思,顺着他的力道坐在旁边。
“回去这些日子可有什么趣事?”祁砚问。
楼予深回想一下,“除了老二被族亲催着定亲,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有趣的。”
至于骆家、青阳县鬼市、又或者县丞,在楼予深眼里,不如楼予琼被人催亲来得有趣。
“我当有什么特别大的事,忙得叫你脱不开身,想不起我这个未婚夫郎来,原来没有啊。”
熟悉的软刀子刮在身上,楼予深缓慢眨一下眼。
“你一回去就没点音信,知道的说你二姐被人催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被催得腾不出空呢。”
他话都说到这里,楼予深也该心领神会了。
抬手抵住祁砚拍来的雀羽扇,她解释:“车马太慢,你等来我等去实在难捱。我想着,早些将事处理妥当,就能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