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巷弄裹着潮湿的霓虹，酒馆招牌的暖光在石板路上晕开一圈蜜糖般的涟漪。
蓝调爵士乐裹着威士忌的醇香漫过门槛。
姬子酒红色的发梢扫过胡桃木台面，眼眸中融着舰长在身侧的清晰身影，指尖正将高脚杯轻轻抚弄。
“不过你倒是迟到了三分钟……”
她支着下巴望来，琥珀色酒液在杯壁漾开涟漪，眼底浮着慵懒的笑意。
“罚你一杯？”
酒保默契推来一杯柠檬苏打，冰珠攀附杯壁滑落，在台面洇出小小水痕。
“姬子老师的酒单我可不敢逃，不过今晚要是真被德丽莎抓包，你得负责把我从检讨书里捞出来。”
他端起苏打水抿了一口，喉间泛起清冽的酸。
姬子轻笑一声，袖口的银链随动作轻晃：“怕什么？她上周还偷偷问我哪家酒吧的调酒师手艺比较好，明明人长的小不点，根本没人会卖她酒。”
暖橘色光晕漫过她侧脸，将白色丝绸衬衫染成朦胧的鎏金。
“真的假的？说起来倒是没见过德丽莎喝过酒，不知道喝醉了会不会和姬子老师一个样。”
舰长唇角带着调笑，明明应该是怕被德丽莎发现的场景，两人现在倒是反过来调侃此刻还在学校办公室的某人了。
“要不要现在给她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算了吧，我可不敢。”
两人碰了碰杯，冰块叮咚作响。
“姬子老师出来喝酒，该不会是工作上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吧？”
舰长一边饮酒一边注意着姬子的表情，她只是撑着脸，用着无奈但释然的语气吐槽。
“比圣芙蕾雅学园教课要累多了，这里的学生可没有圣芙蕾雅学园里的你们乖，像琪亚娜那样调皮捣蛋令人头痛的学生可有不少。”
“我想也是，不过听德丽莎说，姬子老师在学生中的口碑可是非常不错的哦～”
“饶了我吧……像这样有时间闲下来，我偶尔还是会怀念在休伯利安上不用讲课的日子。”
爵士乐切换成慵懒的萨克斯独奏，三花猫跳上吧台，尾巴扫过姬子手背。
记忆如潮水漫过舰长的瞳孔，彼时姬子刚结束一场惨烈的战役，暗红色作战服还凝着崩坏兽的残骸。
他们在舰桥角落的备用舱找到半箱伏特加，喝到东方既白时，姬子用沾着酒渍的指尖戳他额头：“小鬼，别学大人借酒消愁。”
而今她的指尖依旧晶莹如温软热玉，再不必扣紧剑柄。
舰长着杯壁水珠，任由其打湿手心。
“会吗，我可能更喜欢现在这副样子的姬子老师吧？”
他们在本征世界留下更多难以忘却的回忆，如果说能令当时信心受挫的舰长从深渊拉入明媚阳光的人，姬子无疑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最近很累吧？”
姬子突然轻声问道。她不再摇晃酒杯，任由冰块在暖光里缓慢融化。
“【星海】的失联，神之键的遗失，终焉权能的拆分风险……你把自己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舰长的指尖无意识着杯壁冷凝的水珠。吧台后的三花猫伸了个懒腰，绒尾扫过酒瓶发出叮铃轻响。
舰长望着杯中自己的倒影笑了笑，“有时候觉得，我们像在暴雨里搭积木，要对抗倾泻而下的水流，又要小心不让好不容易垒起的塔楼崩塌。”
“但暴雨里也能看见彩虹，就像你之前说过，奇迹是无数个‘此刻’堆砌的必然。”
“姬子老师记得真清楚……”
姬子忽然倾身靠近，发间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混着酒气拂过他耳畔：“弦绷的太久也是会断的，当年在休伯利安舰船，我教过你机甲维修、战术指挥、甚至怎么给琪亚娜编不会散的双马尾……”
她忽然屈指弹了弹他的额头，力道轻得像一片雪落在心湖。
“但最重要那课你总是逃学，怎么当个会偷懒的学生，偶尔也要学会享受吧，神之键的事，大家都在帮你呢。”
暖光将她睫毛的影子拓在脸颊，凝成一片温柔的鸦羽。
舰长望进她眼底，那里没有忧虑或试探，只有一池静默的琥珀，盛着岁月沉淀的包容。
就像姬子说的那样，观星、月下、琪亚娜、梅、还有大家，都曾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这份充满善意的提醒有时却会让他更加珍惜万年的此刻。
舰长的目的很简单，只是不想重蹈覆辙，不愿再一次亲眼目睹文明崩坏于眼前，因此他每一步都需要格外慎重。
他转着酒杯轻笑，“维尔薇的装置快完成了，奥托也难得大方了一回，虽然那家伙肯定还藏着什么后手。”
姬子沉默片刻，指尖轻轻叩了叩台面。三花猫受惊般蹿下吧台，撞得风铃叮咚乱响。
“还记得第一次带你登上休伯利安，你明明都己经熟练的舰船操作，却故意撞的什么都不懂。”
那时的舰长因为刚刚跨越万年的时间来到现文明，虽然名正言顺的登上了休伯利安，但却不得不需要隐藏身份装作一无所知。
舰长扶额：“能不能忘掉黑历……”
“可现在你能面不改色地独自背负很多事了。”
她打断他，声音倏然放轻，“有时候我倒希望你们别成长得这么快，慢一点踏入大人的领域，烦恼也会少一点吧？”
无论他经历如何、成长如何，在姬子眼中他都是当时需要救赎的后辈
酒液在姬子杯中晃出细碎的金斑，像坠落的星屑，“至少在这个世界……偶尔当回怕黑的小鬼也不丢人。”
舰长怔了怔，吧台暖光将姬子的轮廓晕得模糊，某一瞬他仿佛又看见那个扛着大剑走向终末的身影，战甲残破，眸中却燃着永不熄灭的炽焰。
而今那簇火化作了温热的余烬，暖得让人眼眶发酸。
他举起酒杯，杯壁与她相碰时漾开一圈涟漪：“敬不需要英雄的世界？”
“敬终于能好好喝酒的夜晚。”
姬子笑着仰头饮尽。
琥珀色酒液滑过喉间，舰长忽然想起本征世界某个暴雨夜。
休伯利安的医疗舱灌满消毒水气味，姬子躺在维生舱里苍白如纸，却仍撑着意识调侃他：“要是哭丧着脸给我办葬礼……做鬼也要爬回来弹你脑门。”
而今她鲜活地坐在身侧，指尖缠绕着三花猫的尾尖，连眼尾笑纹都浸着安宁。
酒保又续了一轮酒，如此反复，悬挂于墙面的时钟滴滴嗒嗒，像是一首回荡时光韵味的独奏歌谣。
两只酒杯再次相碰，琥珀色与柠檬黄在暖光里交融成蜂蜜的色泽。
钢琴曲恰好在此时滑向终章，低音键精准地落在最后一个音符上，像命运悄然修正了某条偏差的刻度。
夜渐深，巷口的霓虹一盏接一盏熄灭。最后一道蓝调音符消散时，姬子晃了晃空杯，眼底浮着微醺的雾霭。
“该回去了，不然德丽莎又要念叨了。”
姬子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舰长下意识扶住她手腕。
肌肤相触的刹那犹如炽烈温暖的火，给予双方最安心的依靠。
舰长笑着抓紧姬子的手，犹如扳回一局调侃道：“看来今晚真要背你回去了？”
姬子拍开他伸来的胳膊，高跟鞋踩得地板咚咚响。
“少得意，当年我能扛着你去医疗舱，现在就能……”
话音未落便绊到猫窝，整个人歪进他怀里。
三花猫炸着毛窜进后厨，风铃叮咚乱颤。
舰长低头望着怀中人泛红的脸颊，忽然笑出声：“姬子老师，你也告诉我不能逞强不是？”
“闭嘴……”
月光将相互依偎而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深港尽头的银杏叶簌簌飘落，覆住一地零星的酒香与未尽的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