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久等了。”雅间炭火烧得旺,卢沛解下狐裘挂在架子上。
雅间中楚王身旁站着一位其貌不扬的少年人,瞧着实在面生的很,卢相迟疑了一下,“这位公子是?”
楚王将茶盅推到对面,“本王新得的幕僚,尹斌,自已人无妨,说说情况。”
“江颂上书禁军改制陛下准了,陛下如今一心整顿禁军,禁军中盘根错节,若是此令推行下去,我们在其中做的安排便功亏一篑了,失了禁军这枚棋子实在可惜。”卢沛饮了一口茶方才继续说道,“江颂此番动作激进,反倒叫陛下疑心她为了在禁军中安插自已的势力。”
“此番一来一回,仔细算来还是我们输了一子。”
楚王勾唇一笑,“谁说我们让出禁军了?”
“王爷还有后招?”
王用手指沾了茶水在茶几上画了一幅图,四方疆域中心皇城,指了指皇城,“如今乐安在皇城改制,前提是西北不能乱。”
楚王之手指向北方疆域,轻敲了两下,在上面打了个叉,卢沛意会。西北一乱,江颂势必乱了分寸,那是她亲兵届时一离城,禁军改制尚未完成,失控那是必然的。
要让西北军营动乱,有的是一万种法子。
西北迢迢,江颂能带上几个人?亲王无诏擅自行动以谋反论处。路上设伏,截而杀之必能做得无声无息。
“皇兄仁慈,仍不懂得养虎为患的道理。”楚王道,“为人臣者替君分忧,皇兄没想到的,我们还需多加提点才是。”
卢相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楚王又问:“霍究那边呢?情况如何了?”
“派出了一千死士,估摸着时间该动手了。”卢沛答道,楚王临时下了死令,在流放途中杀一个南禹战俘,饶是卢相这般七窍玲珑心仍读不懂楚王此举的意义。
他抬眸看了一眼楚王身旁的少年,楚王从不轻易取信于人,此人不显山不露水,到底是何方神圣?
“禁军那边有情况随时来报,江府那边继续派人盯着。”
卢沛应下后便从酒肆离开,走之前手里拎着几个菜肴和两壶酒。
祝砚端坐轿中,手里翻动着从城中买来的话本子,青木驾着车与卢相的车辆错身,青木是皇帝安插在祝砚身边的近侍,若有特殊情况随时上报。
跟着祝砚大半个月,青木的关节都快锈了,这人自宫宴后一直闭门不出,乐安王倒是偶尔来府上,大多是翻墙进来。
近来更是怪异,连着好几日在午后去城外的观音庙,像是在寻什么人。今日也是,他驾车自延平门出,往日禁军见是郡王府的马车均未检查,今日倒是仔细,连去往何处几时归皆问询,甚至掀开轿帘查验。
“王爷,得罪了。”守城的将士这般说道。
“等下,我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江颂信步而来,今日一身男装,长发束起显得干净利落,她抬手挥退了将士,抬脚上了轿辇,自腰间取出一根通体素净的玉簪,邀功般说道:“原想去你府上寻你,竟在这里遇上了,正好给你。”
祝砚见着她稍稍怔愣,片刻后才想起如今她任禁军总督,负责雍州城巡防,倒是事事亲力亲为跑来守城门来了。
江颂说罢将他头上的簪子取下,把手中的玉簪别了上去,“很衬你,莫要再恼我了,我给王爷暖床。”
“这簪子是打了一套,逢人便送一支?”祝砚淡声问。
“单打这一支便已勒紧裤腰带半月,如何打得了一套,独给你一人的。”
祝砚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明嘲暗讽:“怎的手头这么紧?少喝点花酒,便什么都有了。”
江颂简直要仰天长啸了,他娘的,她当真只去了那一回。
“王爷快些让开吧,放我们出城去。”
“去哪?”
祝砚:“礼佛。”
“去求什么?”
“一段好姻缘。”
江颂又一次在他面前碰了壁,悻悻从车上下来,让守城的将士放行。祝砚走后,江颂问了站在一旁的士兵,“你知道城外哪家寺庙求姻缘比较灵吗?”
男人呆呆地摇了摇头,“不晓得,俺可以回去问问俺娘。”
江颂摆了摆手,抬脚走了。
……
临仙阁的雅间二层,楚王立于窗边远眺,看着郡王府的轿辇从视线中消失,搭在窗柩上的手指动了动,敲击的节奏和心跳的频率相近。
楚王气场强大,压迫感极强,每一下都好似敲击在人心口。
“你说这祝砚来日将会权倾朝野?”
尹斌微微颔首,喝了一盅茶,“楚王若是不信也不会从刑部大牢将我捞出来,如今乐安王掌控禁军,不是最好的证明?”
“既如此,为何不招揽?”楚王问。
“此人野心不小,怕是他要的,王爷给不起。”尹斌淡笑回道。
“你呢?你在谋求什么?你已知我起事不成,为何向我投诚?”
“未来并不是一成不变,事实上每一刻都在变,一缕风皆有可能成为变数,彻底翻覆未来,我便是那缕风,那个微不足道的变数。”尹斌朝楚王拱手,“我所求乃天下人所求,无外乎封侯拜相,我这人俗气的很。”
“为什么选择我?”楚王微眯起眼,眸光危险。
尹斌倒是一点不慌,将手背在身后,“时间节点、概率缺一不可。此时,王爷权倾朝野,乃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之人,亦是我的不二之选。”
“祝砚此人不可留,如今他与乐安王羁绊渐生,亦是变数之一。”尹斌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城门上,“何不趁他病要他命?”
尹斌握在手中的竹筷被他用力一压,自中心断成两截。
楚王扣着窗柩的指节收紧,唤来亲卫将事情吩咐下去。不过一个南禹战俘,侥幸得了郡王的称号,也不过渺小如蝼蚁,抬手一碾的事。
朝臣皆以为皇帝有意将皇位传给他,当真如此吗?早些年皇帝确实这般说过,说他百年后江山将要交到他手里,军政之事皇帝事无巨细一一教予他。
如今皇子年纪渐长,皇帝身体康健,太子迟迟未立,龙椅上的人态度越发暧昧不明。南禹一役后更是将江颂留守雍都,制衡于他。
前几日赵怀钰无意中向他透露了皇帝彻夜守在大皇子病床前,端的是一副慈父的关切, 话里话外提点他,当心来日谋事不成,如今皇帝怕是起了立幼的心思。随即宫宴一案来势汹汹,最后是皇后手下的宫人与江颂有仇,这才设计了宫宴刺杀案,含糊将此事揭过。
皇后匆匆将人发落,皇帝急急处置了中宫同禁军,将他的爪牙拔了干净,火虽没烧到他身上,却是往他身上引,事急听从了卢相的权宜之计,告病休养顺势交出禁军。
皇兄真是一点都等不及了,开始为儿子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