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听祝砚想要楚王的手江颂便知晓他这么做的缘由。
当初城外遇刺,楚王的人砍伤了她的右手,他用一样的方式讨回来。
祝聿礼啊,离得这么远,偏生总来撩拨她的心。
要不能睡一个被窝,落井下石的手段同她像了个十足十。
说起来还是祝砚狠,若是那群人无法脱身岂不是不花钱叫人白白给他卖命。
这算盘敲得这么响,她在雍州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惜她受困雍州脱不开身,否则天涯海角都要追到他,把人好生按在怀里稀罕稀罕。
楚王的退出并未使得雍州官场的局势明朗几分,柴古秋死得离奇,新任雍州府尹并未关注此事,反倒加入了以劳确为首的雍兴吏治改革中。
朝中分为三个派系,一则以劳确为首的改革派,二则是以卢相为首的保守派,剩下的一类则是隔岸观火之人。
劳确主张重修官制,大成大开科举,为了安置这些学子,这些年增设了不少官职。
官职之间的职责并不明确,多为虚职闲差,单是俸禄月例便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江颂搞不懂劳确那个老狐狸为何临了要去揽这种大事,他也到了年纪,在官场中再混迹几年也该告老还乡了,何苦呢?
早几日她将雍州一事修书一封送往梁州,恰巧今日收到祝砚的回信。
“科举舞弊一案陛下高抬贵手,便是以吏治改革为交换。”
此事过去时日太长,久到她已不再将此事联系在一起,还当劳确这般年纪了仍想发挥余热,以身躯为燃料,助大成江山国运烧得更旺。
她这几日见了劳相可谓是毕恭毕敬。
看不透内情,叫劳确平白占了便宜。
祝砚在信中大致讲了梁州一事,说是太医研制出了疫病破解之法,疫病一事约莫开春便可结束,滁江堤坝夏末亦能竣工。
可谓是天大的好消息了,梁州一事耽搁时日太长了,银钱砸进去如同投进汪洋中,一声不见响。
“……”
事实上梁州城的情况当真不如信上说的那般轻易,祝砚出城过了洛州流民三三两两聚集成堆,饿狠了的人持刀堵在官道上打劫。
各州郡刺史相互推诿,这些人聚集在三不管地带打劫,严重阻碍了商队通行。
江颂派了不少护卫送他回雍州,途中遭人伏击,险些不敌。
州郡禁闭门户,不让流民入城,梁州有心接济,可惜流民数目实在过于庞大。
流民中卖身换粮,易子而食屡见不鲜。
官旻君执意禁闭城门,为此直接将账目甩到祝砚面前,“雅玉轩来往的货被劫了几趟,入了冬那些镖局大多关停,没有入账,再多的银钱不过杯水车薪,饶是你搬空了国库,救得了百人、千人,救不了天下人。”
祝砚日夜兼程,在颠簸的轿辇中晃了几日,吃进去的大多吐了出来,官旻君说话的声音听听便过了,全然不进脑子,一手支着脑袋闭眼休憩。
没开口说什么。
他想在梁州一带先谋求民心,建立威信,流民一事必须管,不是一味的接纳,超出梁州的承受范围来日必受反噬。
春夏弱弱道:“梁州染了疫病之人痊愈后大多四肢不便,开春岂不荒废大片良田。王爷不妨接纳那些青壮年入梁州籍,如此一举两得。”
屋中烧的炭火乃是宫廷特供的天炭,烧着旺烤得人身上热乎乎的,烟少且屋中氤氲着一股淡淡的木香。
这些炭火除了皇宫便只有乐安王府同楚王府有,祝砚回雍州一趟,带回来的木炭能烧过这个寒冬,她家姑娘出手当真阔绰,怕是一点没留给自已。
没等祝砚开口,官旻君率先反驳,“不成,性命无高低贵贱,如此行事那些书生的笔墨口水能淹死人。”
春夏扯着帕子有些无措,“我……”
“你说的不错,接纳流民入梁州籍此计可行,只是眼下不是时候。”祝砚幽幽开口道,“你们先去清点库粮,顺道替我去寻张佺张大人前来。”
春夏福身告退,官旻君直接抄起账本离开,全然不顾及那套虚礼。
出了祝砚院子官旻君看拉过春夏的手,“春夏妹妹,方才是我说话重了,你知我不是那个意思,莫要往心里去。”
“春夏生养在后院,眼界太浅,讲话难免有失分寸,幸得姐姐提点,春夏欣喜都来不及怎会记恨旻君姐?”
“你与这世间的女子大为不同,已是其中翘楚,眼界哪里浅了。”
春夏望进官旻君眼底,意外地想起了江颂。
她家姑娘生来不凡,在闺阁女子钻研女红时她在驯服烈马,天下女子被世俗圈束成贤妻良母,她披起甲胄奔袭千里。在世家女还在为梅兰竹菊吟诗作赋,她已见惯了大漠落日,看遍山川湖海,心中揣着的是天下。
官旻君呢?她来自一个什么样的家庭,这一点她从未提起过。
与她一般年岁,冒着欺君杀头的风险女扮男装进士及第,多少男儿寒窗苦读皆无法到达的位置,她气定神闲收入囊中。
春夏从她们眼底领略了从未见过的风景,原来抛去三纲五常,女子竟是这般光彩熠熠。
“旻君姐,我想同你学诗书。”
官旻君回眸,“学什么?”
“四书五经。”
官旻君勾过春夏的肩,“好啊,今夜悄悄到我房中来。”
“今夜几时?”
“亥时。”
“……”
张佺不日便要回雍州城,祝砚想让他将流民一事上奏。
户部侍郎乃是清流一派,为人清正,让他将所见如实上书不难,张佺答应得也算干脆。
祝砚计划着这几日南下,南疆大抵是起了叛乱才有这么多北上的流民。
这几日休息不足头疼得要裂开了,正打算进里屋歇息,他派出去拦截楚王的人回来了。
伤亡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王爷,官大人让小的来找你领钱。”
“事情办成了吗?”祝砚问。
“办成了,出了些意外,原本是刀是砍楚王的,一下蹿出来个女的帮他挡了一刀。小的看到大哥的信号,在他们的掩护下撤退。”
“大哥?”祝砚问。
“就是我们在西歧山的大当家,卯亮。”男人答道。
祝砚拿着银票的手一顿,嘴角抽了抽,用银票给他们结了款。
卯亮跟着江颂回了雍州,在江颂手下当差能遣动他的非江颂莫属了。
祝砚心中只剩一个念头,白花这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