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青,江颂下令开城,战车开道,江颂立于阵前红缨枪挑着莱云勒的项上人头,“贼首业已伏诛,蛮子大势已去,他们不服打到他们服,将他们赶尽杀绝,今夜,我们便是天命。”
南疆驻军士气高涨,没有趁手的刀剑便夺了敌人的兵器,江颂一马当先,正面奇袭如利刃破竹击溃了敌军防线,寡难敌众,肩背皆受了不同程度的刀伤。
箭矢穿破战甲扎进血肉,江颂似感觉不到痛一般,掰断了上面的木头,策马深入。战况焦灼,霍究带领精锐从侧方杀入,趁敌军阵型溃散,生擒了莱云勒儿子。
双方死伤惨重,南疆大军以肉身为盾,不顾生死,杀红了眼。
烈日当空,突瓦退军,众人凭着一腔孤勇战至最后一刻,已是强弩之末。
江颂仰头,那太阳在眼前一变二二变四,烤得人口干舌燥。她甩了甩脑袋,收兵回城。
自她到蜀中起,突瓦不断在试探她的深浅,今日一战避无可避,军需不足,只能兵行险招。
先斩敌方名将祭旗,破军深入再擒敌军首领,出乎意料的,进城之人竟就是突瓦首领,看来突瓦内部的权力争斗比她想的还要激烈几分。
首战告捷,监军在城中相迎,掐着他那尖锐刺耳的嗓音,高声恭贺大军凯旋。
江颂眼前一黑,自马上栽了下去。
……
祝砚赋闲在府,寻了块梨花木跟着木匠学雕刻,几日功夫学得已是有模有样,屏风已初具形态。
手下来报,传南疆首战高捷,祝砚眉心紧锁,为何战得这般急?
突瓦顾忌江颂坐镇,定不会贸然行动。
“王爷重伤不醒,已有三日。”
祝砚不免怀疑起自已的耳朵,“王爷重伤?”
“陛下已派御医去往前线。”
祝砚抬手挥退了他,攥着刻刀失神,他拼命想回忆起前世突瓦一战的情形,是生了太多变数了?
回过神来他已唤了青木备马。
“王爷,围府的是圣上亲卫,不是大帅统领的禁军。”别说雍州城,能不能完整地走出南梁王府均是未知。
关心则乱。
霍将军密信递进府来,霍究很少给他来信,祝砚心跳不自觉加快了频率,逐字逐句看了过去。
霍究信中提及蜀中一战折损的将士人数,军需辎重,单是从这个骇人的数字来看,便知此战必定凶险万分。
再提及了江颂昏迷不醒一事,煞有其事道大帅要治大帅晕厥之症蜀中缺了一味金银花的药材,需得从雍州寻来。
读至此,提着的心总算是落回肚子里,这书信后半张颇具“某人”的风格。
不用想也知道,江颂是如何将霍究唤过去,借由他的手给他传递消息。
霍究书信总是言简意赅,江颂定是在一旁否了他的写法,对他进行了好一番“指点”。能让霍将军写出这么荒诞的讯息。
缺金银花,真是……
祝砚无奈失笑。
他不与江颂商量擅自上书求变法,江颂想必是恼了他,这才叫他人代为传信。变法不可耽搁,再拖下去耽误秋收,国库亏空该从何处填补。
各地军需谁人来出?
江颂变相地在给圣上施压。只是这装晕的手段,和记忆里他们相识不久的记忆重叠。彼时他于城外遇刺,江颂受了点皮外伤,为了栽到楚王身上,刻意进了城装晕,将遇刺一事闹大。
明明是一样的手段,他如今倒是识不透她惯用的伎俩了。
不知江颂那边如何上报的军情,皇帝斟酌几日,松口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上几日,传召祝砚入宫觐见,允了变法一事,将他晋为太子少师,为皇子授课。
变法旨意下来不超三日,南疆军营主帅奇迹苏醒。
朝中众人对变法有异议者,大多歇了火,敢怒而不敢言。
江颂这是明摆着给她夫人撑腰,谁敢去触这煞星霉头?
裁撤冗官,反朝中有官职无差遣之人悉数罢官命其返乡,侯爵国公等三代内无立功,爵位削了又削。
手段激进,锋芒毕露。
要说劳确先前主导的雍兴吏治只是下放中央官员,祝砚推行的裁撤冗官是半点情面不留,手里没活的一个不留,丝毫不把世家门阀放在眼里。
楚王一脉更是深受其害。
不仅如此,他推行变法变相提升商人地位,发行粟米票,以国家的名义向富商借贷,许以官职等诸多好处。自古士农工商,商为末等,花钱入官场那是改变阶级的大事。
一时间,各地富商趋之若鹜。
朝廷收了银钱再借贷给百姓,鼓励扶持农户种植生产。
以往贫农过冬难熬,必会将春季播种的粮食也吃了,开了春再同当地钱庄贷银钱,秋收再还。
钱庄借贷皆高利,祝砚定了标准,利息自然要低上许多。
几项政策触及了贵族利益,他走到哪都好似一个活靶子,攻讦尚且属温和手段,伏击刺杀更是层出不穷。
皇帝为此配了一队亲卫给他,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半年时间不到,国库亏空逐渐填平,正巧遇上丰年,原本需要花费数年才能喘过一口气的破败王朝,瞧着已逆转颓势。
国库充盈,皇帝大喜,多次提拔下,祝砚便已权倾朝野。
再无人敢调笑,戏称他为乐安王妃,心中便是有诸多不满,迎面撞上了免不得恭敬作揖,尊称一声祝大人。
什么都动了,唯独裁撤冗军一事,他迟迟未能下手去做。
秋收后各地赋税收归国库,各地军需有了着落,祝砚向皇帝请旨押送军械辎重前往南疆。
皇帝案前摆满了各地上供的瓜果,瞧着各地奏疏,嘴角便没下去过。
祝砚请旨南下,皇帝先是怀疑,正打算否了祝砚的请旨,“运输辎重此等小事何须太傅随行?大材小用。”
“臣同王爷已有几月未见,实在是……”
祝砚斟酌着用词,片刻后才到,“想念得紧。”
“望陛下成全。”
皇帝垂眸,看着眼前的人,见他铁血手腕,倒是忘了祝砚只是同乐安年岁相仿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