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抱着哄

十分钟前,东区宿舍楼男寝里传出震耳的尖叫。

正在做俯卧撑锻炼肌肉的陆易,停了下来抬头:“死狗叫个der,没看到哥正在挑战100个轻松俯卧撑。”

“那你别喘。”顾雷看不出来他哪里轻松了,喘得跟狗一样,脸都不要了。

陆易:“你干脆让我别呼吸!”

谢炀回过头看了一眼,“怎么了,顾少一惊一乍?”

顾雷想起来正事,手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指着手机:“快看朋友圈,a大年度爆炸新闻!”

桑屿停下晒被子的手,难得八卦了一句:“谁的?”

谢炀先他一步,看了朋友圈也是一脸懵逼:“岑哥。”

桑屿随手掏出了手机,翻了一下朋友圈,他的朋友圈人挺多,翻了一会才翻到那条朋友圈。

一抹再熟悉不过的娇小身影的自拍照,发这条朋友圈的人不是她本人,而是他室友兼兄弟,还夸了她漂亮。

这,和官宣女朋友有什么区别?

桑屿三下五除二把被子一扔,走进寝室,一把拉过来凳子,坐到了岑妄的身旁,指着自已的手机里朋友圈说话都不利索了:“什么意思,你和我妹在交往了?”

岑妄看他紧张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垂眼玩手机,一边玩一边轻描淡写、无关痛痒地说:“嗯,怎么了?”

听到这个字,桑屿的血压突然升高,“那你上次还告诉我把她当成妹妹的?”

岑妄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敞着腿,对上他质问的视线,一副伤风败俗的坏样说:“我把她当妹妹,和交往有什么冲突?”

他这句话不假,当两个人相处久了,这种感情可以是亲情,也可以是爱情,或是胜过爱情的家人。

当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成了另一种禁忌的性、癖。

“你个……禽兽!”桑屿一副想揍他,但又担心揍不过的气急败坏,骂了他一句后,就开始拿出手机找桑梨问清楚。

顾雷竖起个拇指,“岑哥牛逼,又当妹妹又当情侣,玩得真花!”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消息,微信顶置的梨花头像弹出消息框,岑妄低头慢悠悠用拇指滑开,声音听不出情绪:“闭上你的嘴。”

顾雷比划了一下,手动闭上了嘴,转头就和陆易窃窃私语:“那我们以后看到梨妹,不得叫嫂子?”

陆易耸肩:“我不好意思,叫不出口。”

顾雷诧异:“你的字典里还有不好意思这个词。”

陆易:“今天刚学会。”

两人私语间,岑妄看完消息就把手机扔兜里,捞起椅背的外套,起身走了出去。

……

桑梨坐在书桌前趴着,一直盯着手机,虽然在响,可每次都不是他,等了十几分钟都没有等到他的回复。

从他目前的朋友圈和以前在a大的风评来看,确实没有其他女生公开过关系,所以她才会问自已是不是他公开的第一个女朋友,实际上是想等他回复是之后,再顺势问他以前谈过几个没公开的女朋友。

既然交往了,那聊前女友应该不过分吧?

毕竟许琳琳是他前女友,她试探一下他对的态度,也能知道他是真渣还是……

正当她以为岑妄对她的提问充耳不闻忽略时——

他的微信头像闪了一下,桑梨有些期待地打开,结果看到的不是答案,而是两个字:「下楼。」

她眼神微闪,什么意思,他现在已经在女生宿舍楼下了嘛。

他来做什么,她不过是问他一个问题,他却要当面回答她的问题。

想到这里,桑梨没有耽误一刻,连外套都没穿就跑下楼了,生怕让他多等一秒。

以至于到了楼梯口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裙摆,不知道是不是跑下楼的时候太急了,呼吸也跟着有点急促,小脸也红扑扑。

小姑娘调整了下呼吸,走到靠在路灯下的男生身边,抬手扯了下他衣角:“岑妄。”

岑妄偏过头,看着穿得单薄的小姑娘望着自已的眼睛亮如星辰,他拧了下眉,抬手拉下了外套的拉链,干净利落地脱下盖在了她身上:“穿好再说。”

桑梨穿上了不合身的外套,都盖到了她膝盖上方的裙摆,甚至有淡薄的薄荷冷香,是她和他吃的那款薄荷糖的味道,舒适好闻。

她捏着他的外套,仰着脑袋,甜笑道:“其实在微信上回我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来一趟我寝室?”

其实她心里自然更喜欢当面说,因为能见他一面,当然他肯定不是这么想。

果不其然,岑妄有些懒散地哼笑,喉结滚动:“懒得打字,有什么事以后当面说。”

桑梨想了想,没再问那个微信上无关紧要的问题,而是问出了自已最想知道的问题:“哦。我是觉得我们交往了,我想了解关于你更多的事,我能不能问你一些比较隐私的事啊,譬如……你以前交过几个女朋友?”

如果他实在不想说,她也不会逼他。

岑妄听她这语气哪里是在征求,就差把很想知道四个字刻在脸上,喉结缓缓地上下滚动着,语调嘲讽地啧道:“一个。”

他说得有些敷衍,但说出口之前有一瞬的停顿和犹豫,只不过她没察觉到而已。

桑梨想了想,这么说他就许琳琳一个前女友吗?比她想象中的少很多,她还以为他至少有过七八个女朋友,只有一个的话,那她想问的就一下子少了很多。

桑梨揪着他的外套拉链,低着头,声音也低的不能再低,声如蚊呐:“那……你们为什么分手啊?”

明明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她却问得有些小心翼翼,让人反感不了。

岑妄那股散漫劲儿淡了下来,就在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缓缓地一字一顿:“不适合。”

许琳琳控诉他那么多的渣男行为,他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概括了?

桑梨记得是他提的分手,甩了许琳琳,那她不就是第二个许琳琳,胸口略微不适。

不过很快恢复常色,桑梨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专注地和他对视,试探问他:“哦,如果我们交往后和你想象中不一样,或许你会觉得我无趣,或许你会受不了我的脾气不耐烦,你觉得我们也不适合的时候,会不会也……直接和我提分手?”

岑妄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身影,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问题,偏偏他还难得一见的耐心,吊儿郎当将她的一缕头发挽到耳后,“不试试怎么知道适不适合。”

见他避而不答,她失望地垂下眼,毕竟他不是也说了不喜欢她,和她交往大概就是打发时间随便玩玩。

桑梨皱着眉,似乎不满意这个答案,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碰触:“我知道了,也没别的想问了,我回去了。”

她的喜怒哀乐总是表现在脸上,让他一眼就看穿。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下一瞬,手腕被他握着一拽,她惯性地跌到了他怀里。

人来人往中,岑妄抬手环住了她的腰,缓缓收紧了手臂,禁锢住了她的身躯,感受到她柔软细腻的肌肤紧贴着自已坚实的胸膛,眼神暗沉了些微。

男性包裹的气息让她呼吸一滞,眼睫微颤地手下意识抵在他腰间,不知该不该推开。

见她不动了,岑妄手臂松了几分,低头凑近她的耳边,嗓子全哑:“我们不分手,听话点别闹。”

桑梨浑身一麻,头皮瞬间仿佛炸开,鬼使神差地缓缓点了点头,整个人像是浸了水一样软。

……

桑梨回到寝室整个心脏还没停下,她知道刚交往就打听他的情史有点无理取闹,可即使这样,他也好歹哄了她一句,一点也不像许琳琳说的会冷暴力的人,难道是因为刚交往还没原形毕露?

可能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冲击她的事,以至于她辗转反侧睡不着,即使睡着,也是多梦。

她恍惚间,回到了那间熟悉又陌生的破旧二楼老屋子里。

小姑娘正坐在书桌前写寒假作业,时不时瞥了一眼书本里放着的补课费缴纳通知书,这是学校通知每个学生都要交的晚课和周末的补课费,但她没有给少年看,因为她知道光是交学费和生活费都快把他拖垮了。

这时,老屋子发出咯吱一声开门声,她连忙把缴费书夹在书本里藏起来后,才跑过去:“哥哥你回来了!”

因为跑得太急,差点跌进他怀里。

少年拎着她的后颈远离自已,因为十三岁的女孩已经开始发育了,男女有别,冷着脸说:“少扑我身上,三岁小孩啊还要抱?”

桑梨委屈了一下,不过下一刻亮晶晶地抬眸,渴求夸奖的样子:“知道了,哥哥,我作业写完了。”

少年给她扔了一盒东西,桑梨兴奋地拿起来,是仙女棒!

马上就要到除夕夜了,桑梨已经看到好多小孩在附近放烟花,玩仙女棒,她虽然想玩,但是家里没钱,她知道不该花的一分钱不能多花。

所以看到他给她买仙女棒,小姑娘刚刚的委屈一下子烟消云散,拉着他的手跑出了屋子放烟花。

少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的笑容,不知道有什么好开心的,不就是一盒仙女棒,她已经十三岁了也不是小孩还这么幼稚。

桑梨取出两根仙女棒,发现自已没带火柴,看向他:“哥哥你有火柴吗?”

少年看了她一眼,取出身上的打火机,啪嗒一声,轻而易举给她点了一根仙女棒。

桑梨用点燃的点了另一根仙女棒,眼前一下子亮光四起,耀眼得令人心动,“好漂亮啊,听说这个还能许愿,哥哥你有什么心愿吗?”

少年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已,仿佛不回答就会一直烦他,冷笑一声:“你早点考上大学,嫁人搬出去,我少个拖油瓶养。”

桑梨瞬间笑脸消失,低着脑袋,闷哑小声:“可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不行吗?”

少年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别开了视线,根本不回应。

第二天一早,桑梨起床就不见少年的身影,只看到她书桌上,原本夹在书本里的缴费通知书,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出来了。

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小姑娘连忙把它塞回去。

这一天,是除夕夜,可她等他等到了半夜,都不见他的身影。

桑梨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打电话给他没人接,她想出去找他,但又怕他回来看到自已半夜不在家,担心她出去找她。

所以一直等到了凌晨两点,她的心渐渐沉下,终于准备出门,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

桑梨慌里慌张跑过去接起来,就听到李程根绝望的声音传来:“阿岑他在抢救室需要家属签字,你过来一趟,在人民医院……”

他的话让她手脚冰凉地挂断了电话,也不知道怎么到的医院,只知道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进急救室了,她毫无知觉地在护士递过来的家属同意书上签了字。

桑梨望着抢救室的红灯,再看了一眼关着看不到里面的门,转过头看向麻木坐在那里浑身上下都是血的李程根。

她走过去,浑身颤抖着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医生让我签可能保不住腿的同意书?”

李程根一脸烦躁,又懊恼:“车子被人动了手脚,出了车祸,压到腿了,医生说做好这只腿永久残疾的准备,不好救回来。”

听到他一条腿可能永久残疾,桑梨脑子一阵嗡响,情绪不受控制:“他上次明明答应过我不去比赛了,为什么又去!”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你这个拖油瓶又跟他吸血,什么学费生活费给你了又要补课费,没完没了了妈的!你当他是你的提款机啊,不让他接近女人,也不让去洗车,还要拼命供你上名校,你当钱他妈刮大风吹来的小公主,不都是拿命换的?”

他说完,已经看到小姑娘泪流满面,又有点后悔把情绪发泄到她身上。

正好出声安慰,桑梨哭得眼眶红肿,呐呐地说:“你说的对,都怪我,都是因为我。”

李程根抓了一把头发,“不是,就当哥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我就一时太过担心才……”

“医药费要多少?”桑梨哭着嘶哑打断了他。

李程根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说:“大概五万。”

这对桑梨来说是天文数字,她在地,绝望掐的她喘不过气,担心和痛苦让她一下无法承受。

为了一个可笑的补课费,她害他失去了一条腿,一个人到底把自已的命看得多廉价,才会为了这点钱就去拼命,可她没资格怪他,因为她才是罪魁祸首。

“我没钱,李程根,我没有五万。”桑梨哭着,嘶哑和他说。

李程根无措地安慰:“我知道,妹妹你别哭了……”

她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一颗颗砸下来,可是这次少年再也不可能蹲在她面前,背着她冷着脸哄他了,他的腿没了,他的人生被她毁了。

“李程根,我不读名校了,也不跟在他身边做拖油瓶了,能不能让他的腿回到以前,可以不可以?”

听着她哭着祈求,李程根无力地闭上了眼,“梨梨,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晚了。”

这一句话彻底让她崩溃了,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也跟着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