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桑梨本来订的早上九点多的动车,和桑屿一起回家,后来改签到了十点,因为九点多没有多余的双人座位了。
改签自然是因为岑妄说要送她回家,本来她也觉得三天的时间有点短了,在回家前珍惜每一分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好歹动车的路途也有三个小时。
这份期待的心情,在昨天听到一件事后烟消云散了。
桑梨今天很早就醒了,有点睡不着,在寝室待到约定的时间就离开,连早餐都没吃,心不在焉地拖着行李箱下了楼。
下一刻,手上的行李箱被人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少年的掌心有些薄茧,覆盖在她手背上有几秒,桑梨才松开了手,抬头一言不发的看他。
岑妄一只手主动接过她的行李箱后,另一只手拿着一袋子早餐,扬了扬眉:“路上吃一点,不然容易晕车。”
桑梨瞥了一眼他给自已带的早餐,都是自已爱吃的,她声音略哑:“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
岑妄总不能说自已起早了,就顺路买了早餐,过来楼下等她,没看到她下楼去买早餐,他嗤笑一声,抬手捏了下她脸颊:“你要是记得怎么会得胃病,听话点把早餐吃了。”
“哦。”后半句的低哄让桑梨下意识听话,接过早餐吃了,明明是自已爱吃的,却如同嚼蜡。
两人在校门口打了一辆车,十几分钟就到了车站,离发车还有半个小时,还得在候车厅坐着等半个小时,要是昨天之前,她肯定有说不完的话和岑妄聊,可现在喉咙仿佛被卡住什么都说不了。
她现在脑子很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摊牌,更不知道摊牌后两人会不会吵架,会不会……
桑梨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件事,所以她暂时没提。
但即使她没提,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是个人看了都会觉得她有心事,当然包括时时刻刻观察着她的岑妄,她不说,他也没开口逼问。
“伸手。”岑妄从兜里摸出来一片东西,声音清淡低沉,喉咙撂出两个字。
桑梨反应过来,温吞地试探伸出了手心,紧接着,一个暖宝宝放在了她手心里,听到头顶传来他正儿八经的话:“刚牵你手的时候很冷,这个比我手暖。”
桑梨不是手冷,而是心冷,她没说出口,轻轻握紧了这个暖宝宝。
没过一会儿就检票了,桑梨起身跟在他身后去了检票口,行李箱也不用她拿,她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跟着一行人检票,上了车,因为买的就是双人座,桑梨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而他坐在过道的那一侧。
放好行李后,桑梨佯作很累的样子,一坐下就闭上眼休息,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岑妄也没打扰她休息,低下脖颈,好像在玩手机。
没过一会儿,桑梨听到他在和一个女生说话,她下意识地打开了眼看过去,是乘务员送来一堆零食,应该是岑妄点的。
不过动车上的东西应该很贵。
见她听到零食的声响就立刻醒了,岑妄也不拆穿她,更懒得抱怨她心不在焉到连他都不放到眼底,抬了抬眉骨:“还睡吗?”
桑梨有些尴尬被识破装睡了,轻轻咳了咳:“不太困了……”
岑妄拿过刚刚乘务员放下的冰水,打开喝了几口,懒懒睨她一眼:“本来不想问,但你似乎有话要和我说。”
她今天从早上就魂不守舍,他一开始没问,是因为她不想说就没逼问,但难得回家前能待在一起几个小时,结果她也不理他。
桑梨怔了一下,果然他看出来了,她抿着唇,喉咙里的话刚要出来,又被她咽了回去:“就是想问……你过年是一个人吗?”
岑妄沉默了一下,她离开他之后的这些年都是他一个人过年,其实过不过年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一个人的年和平时没差,除了记忆中早逝的父母,唯一的记忆就是和她一起过年,不是没有期待,而是知道她现在有新的家庭了,盯着她的情绪浓烈,眼睛沉沉,无谓地勾了勾唇:“要回c镇一趟。”
这么说他回c镇,确实也能和李程根一块过年,桑梨顺嘴问了一句:“要和李程根一起过年吗?”
见她打破砂锅问到底,岑妄仰头将剩下的三分之一冰水一口气喝完,扔垃圾袋里,表面仍是泰然自若的,语气慢悠悠的:“算是。”
桑梨又想起来什么,低声细语地说了一句:“他现在是不是还和那个网吧老板娘走得很近,那个老板娘好像挺喜欢你。”
她的话音刚落,岑妄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不闪不避直勾勾盯着他,心脏被勾得一动,比起小时候她确实长大不少,不止身体,还有胆子上,漫不经心扯了扯唇:“为什么问她?”
“我就是随口问一下。”桑梨见他不想说,也没兴趣追问了,她垂下脑袋,去拿了一袋零食,却怎么也撕不开口子。
还是岑妄帮了她一下,撕开后又递回给她,这才不紧不慢回答她上一个问题:“他们挺熟,但我就去见一下李程根。”
桑梨一顿,然后也没说什么,仿佛他说的自已也不在意。
小姑娘把零食塞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一路上也没怎么和他交流,就吃东西,跟个小吃货一样。
直到三小时下车后,本来岑妄打算陪她等公交车,桑梨却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抬起眼睫一字一句:“不用了,我一个人等就行了。”
岑妄视线停在她身上,深深看了她一眼,自然也松开了手,冷隽的脸上表情散漫,看着她:“行,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嗯。”桑梨拿过行李箱后,看着他转身要走,心里莫名有一个声音想让她出声,喊住他等等。
她确实没喊出来,但岑妄顿住脚步,漆黑的眼睛紧锁她,挑眉:“怎么?”
桑梨没说话,只是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样,但嘴上却一句想念都说不出口。
岑妄眼睛里的情绪压抑不住,喉咙干涸,朝她抬了抬下巴,语气散漫不羁:“不过来抱抱临别前的男朋友吗?”
桑梨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了半天只迈出一只脚,下一刻被揉入骨髓般地拥入他怀里,她眼睛酸涩,埋在他怀里闷声:“公交车马上来了,你快走吧。”
不然她怕自已下一刻就会说出那件事,破坏了这一路的温馨。
听着小姑娘没良心的话,他哼笑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离开前仿佛隐隐约约听到了桑梨嘴里飘出来的一句、低得不能再低的‘新年快乐’。
……
回到桑家。
李女士第一时间出来迎接她,而桑屿刚在公交站等她,这会帮她把行李搬进来了。
迎面而来的拥抱让桑梨笑了下,李女士对着她上揉揉下搓搓,“梨宝在学校学习辛苦了,好像瘦了,妈妈给你炖了燕窝,这就拿出来给你吃。”
桑屿‘吃醋’地说:“我刚回来就没这待遇,还得被赶出家门去接你。”
李女士没好气:“你一个大男人吃个屁燕窝。”
“妈,少说点脏话。”桑屿无语。
李女士:“我又不在你爸面前说,有什么关系。”敢情她就怕在爸爸面前丢形象而已,在儿子面前装也不装不了一点。
桑屿没理她,转身上了楼。
看他上楼,李女士让保姆把燕窝端出来,两人一人一碗,顺嘴打听:“男朋友送你回来的,难怪没和那臭小子一道回来?”
桑梨喝了一小口,轻声应:“嗯。”
“既然都到这边了,怎么不带过来认识一下,听屿屿说是你们a大的天才,是不是长得很帅?”李女士八卦问。
桑梨言简意赅,没有多说什么:“是,我们只是刚开始交往,没那么稳定。”
李女士哦了一声,“那你快跟我说说屿屿新交的女朋友什么样啊?”
桑梨见她转移话题,巴不得谈这个:“她叫程曦,是个很温柔细心的女孩子,也很漂亮,最重要的是安静乖巧,和哥刚好性格互补,之前哥和她姐姐谈过。”
李女士听罢,却蹙了眉:“你是说那个癌症去世的程念?”
桑梨听出来她的偏见,“程曦很健康。”
“那种癌症可是有遗传几率的,随便谈谈随他,但我不可能让他们在一起的。”李女士说的毫无商量的余地。
桑梨没再说什么,这时候越劝,她只会越固执。
……
回来桑家几天,桑梨除了偶尔和李女士在家置办春节,就是和桑屿去超市购物。
自从回来后,桑梨没和岑妄联系过一次,哪怕他让她回到家给他信息,她也没发。
岑妄给她发过一次消息,她没回,他也就没再联系了。
日子一天天很快过去,除夕夜那天,桑梨又和桑屿去了一趟家附近的超市。
桑屿这才察觉到她自从回家后,就不怎么提岑妄,也没见她联系,无意间问了一句:“你又和阿岑闹别扭了?”
“没有。”桑梨说两个字后没再多说一个字,随手拿了一包巧克力。
桑屿推着推车,蹙眉:“那你们怎么都没联系,今天除夕夜不打个视频或电话?”
桑梨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突如其来问了他一句:“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如果连程曦和何琦都知道的事,那他也是实训基地的一员,如果连他也知情,全部人却看着自已像傻子一样,那她该多可笑。
桑屿自然而然想到了和岑妄隐瞒她小时候的事,他眼神微闪,咳了咳:“不是,我能有什么瞒着你?”
一看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桑梨一针见血地笑着说:“我都知道了,也说过最讨厌别人的欺骗,尤其是最亲的人,连你也帮岑妄瞒着我?”
见事情败露,桑屿咬着牙说:“瞒着你是我不对,但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我最讨厌的借口也是为我好。”说完,桑梨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桑屿也顾不上推车里的东西,追上她解释:“梨梨,你讲讲道理……”
桑梨顿住了脚步,回过头,平静看他一眼:“谁不讲道理了?你试过全部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你像个小丑一样在那里表演,他们看着笑着却不拆穿,而这群人中还有自已的家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这一眼特别陌生,桑屿想起了岑妄说的她对于欺骗绝不原谅,一时慌了:“我没说你不讲道理,只是不希望这件事影响我们之间的……兄妹感情。”
听罢,桑梨笑了下,特别疏离:“在你打算瞒着我的时候没考虑过你所谓的兄妹感情吗?桑屿,我们算什么兄妹感情,我不过是领养来的,说到底我们是陌生人而已。”
话音刚落,桑屿的那根弦崩断,他也皱着眉冷下声音:“瞒着你是我不对,不管什么原因也好,但你立马和我划清关系是不是太过厚此薄彼,岑妄他没有隐瞒你吗?”
仿佛被说中了一样,她确实只对他发火,而没有对岑妄指责过半句,甚至……连说出真相都说不出口,怕和他争吵。
桑梨咬着唇,盯着他良久不说话,话赶话下不了台阶之时,她一时冲动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翻出了那个梨花头像,随即敲上了一行字,点击发送。
桑屿不知道她在干什么,直到她把手机狠狠扔到了他身上,这次她不如刚刚的平静,嗓音里甚至带上了几乎颤抖的怒音:“这样你满意了?”
桑屿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她发给岑妄的留言,怔在那里。
-「我们分手吧,岑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