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好大的雾。
放眼望去,除了白茫茫一片,方墨什么都看不到。她心中无比茫然。
刚刚自已不是还在阿尔卑斯山的少女峰上吗?这一晃跑哪儿来了?为什么眼前全是雾?
方墨想不明白,她感觉自已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根本转不动,她也完全想不起来自已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眼前这白茫茫一片,让方墨一时间有些心慌。突然,她听到身后似乎隐隐传来好多人的哭嚎啜泣,以及人拖着脚走路的声音。
方墨心中一喜,转身就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晨曦,不可以!”一个悠远的女声急切地响起,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这不知从哪儿飘来的女声并未让方墨感到害怕,她只觉疑惑:晨曦?晨曦是谁?应该不是在喊我方墨吧……
想到这儿,方墨只是略微放缓了脚步,仍旧继续朝着那啜泣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了不多远,她突然看到前面的雾中隐约显现出了几个影影憧憧的人影,她心中一喜,迈开步子就要冲上去。
“不要去!去了就回不来了!”那个刚才还在呼唤“晨曦”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比之前更加急切。
方墨听得一怔,那个声音是在跟她讲话?“晨曦”是在叫她?方墨连忙停下脚步,仔细观察起那些人影来。
只见那些人影排成一队,拖着沉重的步子缓慢地向前走,起初方墨并不觉得异常,但一阵阴冷的风扫过,将那厚重的迷雾吹开了些,方墨顿时感觉脊背冒出一层冷汗:只见那队伍竟然长得仿佛没有尽头,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死气沉沉,拖着僵硬的脚步缓慢向前走,甚至还有缺胳膊少腿的人蹦跳向前,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或眷恋或哀恸或绝望的哭声。
待那风平息了下来,被吹开的雾气又翻腾着,将那看起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的画面挡住,方墨的眼前重新变得白茫茫一片,只有几个影影憧憧的人影排着队,拖着沉重的步子缓慢前行。
方墨连退几步,方才所见让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再也不敢向那些人影走了。
“晨曦,别怕,到这儿来~”那女声再次响起,语气里的急切没有了。
方墨竖起耳朵,确认了那女声传来的方向,迈开步子,朝着那女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你是谁?为什么叫我晨曦?”方墨边走,一边大声问道。
然而那个女声并未再回答方墨的问题,只有阵阵咯咯的笑声传来,为方墨指引着方向。
方墨揣着满肚子的狐疑走啊走,慢慢地,她开始能听到隐约的水声,越往前走,那水声便越是激烈,从涓涓细流的潺潺水声,变成了滚滚大河奔腾的轰鸣。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方墨突然感觉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条大河横在眼前,浑黄的河水奔流不息,而在河边生长着一种红色的花,沿着河岸、向着她来时的方向、向着遥远的地平线无边无涯地绵延而去。
河边沙滩上,正蹲着一位披散着一头茶色及腰长发、身穿白色连衣裙,与方墨一般大的女孩。
女孩的脚和裙边被河水打湿,对此她浑不在意,而是将被黄色河水抚平的沙滩作纸,以一支花的茎作笔勾画着什么。
方墨看了一眼那女孩儿的背影,直觉告诉她这女孩儿就是那个在雾中与她说话、将她指引至此的人。
“这里的彼岸花,是不是很好看?”那女孩儿听到了方墨的脚步声,她并未回头,而是继续用手中的花茎继续画着。
方墨看了一眼那漫无边际的花海,点了点头:“好看。”
说完,方墨便循着条花间小径朝那女孩儿走去。她走到那女孩儿的身后站定,再次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叫我晨曦?”
女孩没有立刻回答,方墨却被她勾画出来的画面吸引了住了视线。
线条简单的房子、树、太阳,一个长胡子的老人在房子里往外张望,一个小男孩儿在树上探头探脑,一个穿裙子长头发的女人和一个短头发的男人各自抱着一个更小的小孩儿,一条狗在追逐一只猫,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这幅画像是幼稚孩童的涂鸦,却看起来格外温馨。方墨盯着这画发怔的工夫,那女孩儿也已经丢下手中的花茎,回过头来。
“我是姐姐。”女孩儿脚步轻快地迎上前来,笑着牵住方墨的手:“因为你是晨曦~”
那女孩儿巧笑嫣然地看着方墨,一阵风吹来,从花海中卷起漫天的红色花瓣,飞向天空、飞向那永恒向前奔腾的大河,女孩儿茶色的头发和打湿的裙角也轻快地在风中舞动。
姐姐?晨曦?方墨心下茫然,可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女孩儿与自已完全一样的面容,她突然感觉喉头哽咽——只是照面,她便与这女孩有了血脉相连的感觉。
往生花的红色花瓣徐徐为天空盖上红色的幕布,黄色大河的波涛越发汹涌,那女孩抓着方墨的手也越发攥的紧了,眉眼间浮现出一抹焦急。
女孩牵着方墨的手,指着一个方向,神情凝重地对她说道:“晨曦,你来了不该来的地方,要尽快回去……往那个方向走,不要回头……”
说着,女孩儿抬手摸了摸方墨的脸颊,恋恋不舍地说道:“姐姐时间不多了,你不能再出事,你要替姐姐继续陪着爹地妈咪还有爷爷……”
“这是什么地方?你要去哪里?”方墨抓紧女孩儿的手,焦急地问。她不想放这女孩儿离开——她有种预感,如果这时放开手,她们可能再也不会见到。
“你以后还会来这里,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女孩儿眨了眨眼,安慰方墨道:“姐姐哪儿也不会去,姐姐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我们姐妹俩是一体的……”
女孩说着,不等方墨回过神来,将她的身体扳向方才所指的方向,然后在背后猛地用力一推。
方墨脚下一个趔趄,等她回过神来,女孩儿消失了,花海消失了,滚滚黄色的大河消失了,眼前又变得雾蒙蒙一片。
“往前走,不要停……”女孩儿的声音在方墨耳边催促着她。
方墨狐疑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朝着前面走去。她越走越急,逐渐变成发足狂奔,到后面,她感觉自已一步仿佛能跨出几十米远。
每踏出一步,刚才发生的事情就从她记忆里消散一些,但她却从始至终都记得“姐姐”那“往前走,不要停”的叮嘱。
终于,方墨冲出了无边的迷雾,跌入一片黑暗。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无止境的下坠。
……
心肌炎,又是心肌炎!高原反应导致的心肌炎急性复发。
坐在病床前,呆呆注视着方墨恬静的睡脸,金雨曦心中无比懊悔:伯尔尼周边这么多地方可以去,千不该万不该拽着这丫头去爬山,自已崴伤脚的时候,这丫头也明明是想陪着自已的……
她明明有提前问过方墨的主治医生,方墨刚刚康复是否能够上到少女峰那样的高度,怎么还是把高原反应给忘了?
结果这丫头在山上出现了高原反应,高原反应引发心肌炎急性复发,一度心脏骤停。若不是林琅及时把人从山顶抱了下来,还在中途及时进行心肺复苏,这丫头恐怕是要命丧异国了!
什么少女峰嘛,分明是霉女峰!
金雨曦到现在都还后怕,她真的不知道,如果方墨若是有点闪失,自已该怎么向她家人交代;更不知道若是何家几位长辈因此知道了昭颜的实际情况,又会怎样。
还好有林琅在,更幸运的是林琅把方墨从山上抱下来的时候,正好有一名休假的心内科医生路过,景区医疗队也及时送来了AED,专业医生用专业设备及时介入,把方墨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懊悔之后,金雨曦又是一阵心疼。
金雨曦知道方墨的家境,知道她一个人从初中毕业开始就挑起了养活一家三口的重担,左边是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妹妹,右边是一个身患帕金森合并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
任何一个都能压得一个正常家庭步履蹒跚,背着这两座山,这丫头却硬是咬牙坚持了好几年。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还做的蛮好,家里的妹妹学习成绩拔尖,若不是前一阵子受了伤,老人其实也还过得不错。更难得的是,这么多年的凄风苦雨,都没浇灭她心里炽热燃烧的良善之火。
只是这一切并非没有代价——她的心脏被这生活的重担摧垮了。
金雨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病床上女孩儿的额头,心里开始琢磨自已能为这丫头做点什么。
就在金雨曦思索着的时候,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变得急促了起来,方墨的呼吸突然加快,口中也发出一声叹息般的痛苦呻吟。
“姐……姐姐……”方墨含糊地呼喊了两声,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特别提示:心肌炎患者刚刚康复,尽量还是别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