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透海面时,松亭雪苍白指尖正抚过檐角垂落的遗音贝。
十二重琉璃飞檐忽然泛起粼粼波光,千万道月华自他霜雪般的长发倾泻而下,在暗流中织就一片浮动的银河。
遗音贝的声波带动海水震动起一圈圈涟漪。
"亭雪哥哥——"
珊瑚丛中传来清泉般的呼唤,绯色鱼尾搅碎水波。
十岁模样的鲛人少女头戴鲛绡编织的冠冕,发间珠串随着游动发出泠泠脆响。
她将权杖往身后珊瑚枝桠一抛,整个人便如游鱼般窜进松亭雪怀中。
“亭雪哥哥,你好久都没来找曲水来玩了,是不是忘了曲水?”鬼曲水牵起松亭雪的手。
松亭雪向来浑身冰冷,但与少女相比,松亭雪的体温明显暖了不少。
松亭雪摸了摸鬼曲水的头,少女红色的头发如海藻般随水流动,好看极了。
“整整三百个潮汐周期!”鬼曲水攀着他的手臂仰起小脸,珊瑚粉的腮帮鼓作珍珠贝。
“湛衣哥哥说你病了,可我看你分明是更漂亮了。”她忽然凑近嗅了嗅,“咦?怎么有股...”
松亭雪不着痕迹地错开半步,广袖拂过少女发顶时带起一串晶莹气泡。
他垂眸浅笑,额间冰蓝额饰映得眉眼愈发清冷:“前些日子采了净魂莲华入药,许是沾了寒气。”
鬼曲水俏皮地扒在松亭雪的胸口,小脑袋探出来,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谢怀舟与江思妄。
她的小嘴,吐出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小水泡,玩得不亦乐乎。
“湛衣哥哥果然没骗我,”她奶声奶气地说着,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昨日我感应到了亭雪哥哥的气息,就缠着鱼白姐姐带亭雪哥哥来找我玩。没想到,亭雪哥哥今天不仅自已来了,还带了这么多哥哥来。而且,连南枝姐姐也来了,真是太好了!”
话音未落,鬼曲水突然抓住他腕间鲛绡。
少女掌心鳞片泛着幽蓝冷光,却在触及人类体温时蓦然蜷起。珊瑚红的睫毛眨了眨,她忽然转头看向后方——
“呀!”数十条七彩锦鲤自她袖中涌出,口衔夜明珠将谢怀舟,江思妄,期双三人团团围住。
各色宝石如星辰坠落,在众人衣襟袖摆绽开繁复纹样。待珠光散尽,原本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遗音贝里面传来的声音,“这些宝石本阁主送你们了,亭雪哥哥我就带走了,南枝姐姐待几个小哥哥喝喝茶,亭雪哥哥待会就回来。”
松亭雪任由鬼曲水拉着自已,他们穿过鱼群,穿过海藻。
“湛衣哥哥教我的障眼法管用吧?”鬼曲水得意地甩动鱼尾,牵着松亭雪游向深海。
她没看见身后之人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更没发现暗流中有银丝正悄然断裂。
鲛人寿命长,长得慢,几百年的时间,鬼曲水也才同人间十岁幼童差不了多少,松亭雪自是喜欢这个天真烂漫的妹妹。
穿过层层水幕时,松亭雪忽然侧首。
一缕霜发被暗流卷着掠过少女耳际,惊起她颈间铃铛细碎作响。
“曲水...”他尾音浸着海底特有的空灵,“云仙尊也在这?他人在哪?”
“当然在...”鬼曲水突然捂住嘴,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在、在给亭雪哥哥准备礼物呢!”
“亭雪哥哥随我来。”鬼曲水握紧松亭雪的手腕,蓝鲸幻影裹狭着两人穿过音波织就的屏障。
谢怀舟与江思妄撕裂的海螺声同时被阻隔在玻璃墙外。
松亭雪轻笑一声不再追问,任由少女带着他穿过逐渐浓郁的蜃气。
松亭雪踉跄跌进蜃气凝结成的密室,雪白广袖缠上珊瑚雕花的月洞门。
室内夜明珠骤然亮起。
“云湛衣?”
松亭雪踏入房间,目光落在琉璃塌上那被红丝绸束缚的身影上,只见云湛衣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贯清冷的面容此刻竟泛起层层水雾,眼眶也染上了一抹红晕,平添了几分脆弱之感。
“亭雪哥哥,你可知道,三百年前湛衣哥哥就向曲水讨来了窥目镜。无论是用餐、休憩,还是批阅公务,他每隔一刻钟都要通过那窥目镜,看一看你正在做些什么。”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鬼曲水那特有的笑声。
话音未落,一道音波轻轻卷起,将松亭雪温柔地送到了云湛衣的身边。
鬼曲水继续说道:“湛衣哥哥啊,你每晚都要抱着亭雪哥哥的衣物,对着那张脸才能安然入睡,这又是何苦呢?如今,曲水可是特意把亭雪哥哥关在了这里,湛衣哥哥可得好好亲亲亭雪哥哥哦。”
云湛衣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被松亭雪轻轻按了回去,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压抑:“曲水,快放我出去,这种玩笑并不好笑。”
鬼曲水似乎并未打算就此罢休,她嘻嘻笑道:“我不管,曲水可是觉得自已在做一件大好事呢。湛衣哥哥,你可得好好亲亲亭雪哥哥,亲够半个时辰,曲水才肯放你们出来哦。”
云湛衣撑起身体,却被松亭雪按了回去。
“仙尊当真...”松亭雪广袖拂过塌边游动的荧光水母,俯身时发梢垂落榻沿,“如曲水所言?本君倒不知被人窥视了几百年。”
云湛衣喉结滚动,腕间红绸骤然绷紧。常年执剑的指节泛起青白,偏生那人还凑得更近,冷香混着竹子气息拂过鼻尖。
“仙尊当真夜夜抱着我的旧衣入眠?”松亭雪指尖掠过他染血的唇,“本君就纳了闷了本君那些个破衣裳怎么会隔几日丢一个。”
“松亭雪!”云湛衣猛地后仰,却撞上突然升起的珊瑚围栏。暗金色锁链自榻底蜿蜒而出,将两人距离缩至方寸之间。
鬼曲水的笑声自虚空传来:“湛衣哥哥心跳得好快!曲水特意在琉璃塌上涂了鲛人泪,听说接触到体温就会...”
“曲水!”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松亭雪忽然闷哼一声,指节攥住心口衣襟踉跄后退。
云湛衣瞳孔骤缩,本能地挣断红绸去扶,却被对方借力推倒在榻。
暗香浮动间,松亭雪苍白的唇堪堪停在云湛衣耳畔:“仙尊可知...”他尾音浸着气音,冰凉指尖抚上对方后颈,“要解鲛人泪的毒,需得以神魂相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