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血色月光穿透桃枝,在雪逝青的侧脸割裂出斑驳阴影。
他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指尖触到一抹。
原来那滴悬在下颌的泪珠,终于坠入泥土。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哭过。
身体微微颤抖,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与迷茫之中。
“宿主,宿主,你不要难过了呀!今后你就可以做自己了。”
雪逝青手心的黑色小机器人开口道。
那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带着一丝机械的冰冷,却又试图传递出温暖与安慰。
他忽然笑出声,喉间涌上的血腥气染红了齿缝。
“骗子,一首在骗我……”
雪逝青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颤抖。
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的控诉。
前些日子,主神将他喊到天极殿。
主神说,“你的任务没完成,你己经没用了,但你可以回家了。”
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冷漠而又不容置疑。
“为何?”
主神将手中的黑色机器人扔给了雪逝青。
动作随意,却又带着一种主宰一切的傲慢。
“214456794用自身数据库清空为代价换你回家。”
主神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语。
“他在这个机器人里面输入了指令,把你会说的话的回答都写了一个编码,存放在了里面。”
雪逝青蹲在桃花树下,这是他穿越时来的地方。
微风轻轻拂过,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
仿佛一场梦幻的花雨,可他却无心欣赏这美景。
他只要踏出一步,他就可以回家了……
他全部想起来了。
他不叫雪逝青,他叫张凡。
一个很普通的姓,一个很普通的名,一个很普通的人。
他出生在贵阳的一个小山村。
一出生下来就是个聋子,天生没有听力。
在检查出听力缺陷的那晚上,父母毫不犹豫地将他丢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那夜的月光冰冷而惨白,照在小小的他身上。
他在襁褓中懵懂地看着这个陌生而又残酷的世界,还不知道即将面临怎样的人生。
孤儿院的孩子不比别的地方的单纯,甚至说心思更加深沉。
张凡听不见别人骂他的那些话,但他光从他们的表情里就看出来他们有多讨厌自己。
那些孩子会在他面前指指点点。
脸上带着嘲笑与不屑,他从他们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他长得不错,不过也不是绝世容颜。
原来不是长得好看到没有人诋毁他的样貌……
而是他根本听不见他们诋毁的话。
孤儿院就是个小型社会。
在这个地方,你不狠,别人就欺负你。
是一个小人又如何?
说谎,演戏,陷害人,这些统统又如何?!
张凡觉得只要自己活着,不论用什么手段,他一定要把欺负自己的人都欺负回去。
在那些漫长而又艰难的日子里。
他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伪装自己。
学会了用尖锐的外壳保护自己那颗脆弱而敏感的心。
十西年的光阴,张凡就在这条歪路上越走越远。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
前路一片迷茫,他就像在黑暗中独自摸索的行者,找不到方向。
首到,孤儿院来了一个扎着红绳的小姑娘。
长得很是可爱,可惜是个哑巴。
孤儿院那些混蛋果然又欺负上她了。
张凡从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份无助与孤独让他感同身受。
他忽然很看不惯这些人,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于是帮了这小姑娘一把。
那是他第一次为了别人挺身而出,那一刻,他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自此,那小姑娘就像是找到了靠山。
缠着张凡,要认张凡为哥哥。
他本来不想答应,可还是心软了。
长兄如父,作为哥哥,张凡觉得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妹妹起一个名字。
虽然张凡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但他觉得应该是这么做的。
他给妹妹起名叫张小花。
小花小花快长大,小花小花忘无忧。
他在心中默默期许,希望这个名字能给妹妹带来好运,让她不再遭受苦难。
自那以后,张凡好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要赚钱,赚多多的钱。
买一个房子,把张小花从孤儿院接出来,送张小花去最好的高中。
他没上过高中,但是他觉得张小花一定要上,还要上最好的。
为了这个目标,张凡决定出去找一个工作。
可是只有初中学历的聋子,到哪都是碰壁。
无数次被拒绝,无数次失望而归,但他从未放弃。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张凡找到了一个洗碗的工作。
九个小时,五十块钱。
很少,很少,但张凡还是很满足。
在拿到工资的第一个月。
张凡问张小花。
“哥哥带你去逛商场,好不好?”
他用手语比划着,眼神中满是期待。
张小花摇了摇头。
“不用担心,哥哥有钱。”
后来……
商场起火,火花肆虐。
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瞬间将美好化为乌有。
张凡被木板砸伤了眼,看不清,也听不见。
他用手推开身上的木板,那木板又压在了张小花的身上。
“张小花,你在哪?”
他大声呼喊,却无法听到任何声音。
可这有用吗?
一个听不见求救声,一个喊不出救命。
张小花看着哥哥的身影越走越远。
哥哥,其实我就在你身边……
或许是张小花心中的欲望太过强烈,惊动了主神。
主神,“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我哥哥活着。”
当主神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时,浑身焦黑的小姑娘正用最后半截指骨,在掌心画着歪扭的爱心。
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被烧融的声带将遗言切割成断断续续的电波。
“不要……告诉……他……”
这是她第一次能够开口说话,也是最后一次。
雪逝青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溢出的不知是血还是泪。
机械核心仍在絮絮说着设定好的安慰语,每句话都精准对应着系统提前写好的编码。
“宿主往后打算怎么办?”
他慢慢蜷缩成胎儿般的姿势,任凭桃瓣落满肩头。
而今他掌心空空,再也抓不住那截总是潮湿的红头绳。
“赚钱,买块朝南的墓地。”
他对着虚空呢喃,仿佛看见穿校服的少女从火光中转身。
“要带遮雨棚的……她最怕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