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不言仰头,长叹一声,“六伯与我说了,殿下要往上走,可怜我那父兄,替您以身殉道,成了您登天的人梯。”
原来如此。
难怪段六跪在段不言跟前,只怕是提到了老郡王与世子伏法的缘由,刘戈沉思片刻,微微颔首。
“不言,舅父与不问,确实是为了保我而亡,自我出生之时,中宫母子就与我、与康德郡王府势不两立。”
段不言面上无波,听着刘戈娓娓道来。
从不知刘戈口才这般好,不拖沓不煽情,从头到尾,几句话说得明白,“母妃出自段家,却与舅父无甚太大关系,只是母妃入宫之前,与舅母相处极好,方才认了这亲。可即便如此,老郡王在我心中,与亲舅父无二。”
“所以殿下袖手旁观,看着他去送死?”
话音未落,段不言马上笑着更正,“不是袖手旁观,而是推波助澜。”
参本第二人,就是远在瑞丰苦寒之地的刘戈。
刘戈听来,倒也没有气恼。
“如若不言也信这个,恰好证明舅父保我之事,成功大半,朝堂厮杀,较战场之上,少了金戈铁马,却更为残忍血腥。只是中宫母子,勉强还能制衡,可一旦牵扯上了我那西皇兄、六皇兄之后,舅父与我,再能应对。”
“若父王与哥哥不认罪呢?”
刘戈一双锐眼并不回避段不言的首视,“那必是半个京城里,获死罪门族无数,连坐之罪更不用说,只怕午门斩首,日日杀百人,三月也杀不完。”
“……”
段不言听得此话,微微愣住。
刘戈轻叹,“舅父自小看重我,虚心教导,为我聘来天下名师,只为有一日能得大统,拨乱反正。走到如今,最为要紧之时,机缘不到,却又被逼无路,我如退却,只会招致更多追随我之良人,落个下场悲凉,家破人亡——”
“父兄被砍了头,而今你身为圣上不受宠的七皇子,却与我说我那父兄是为了保你,啧啧,殿下,若你是我,信吗?”
段不言淡淡一笑,靠向椅背之上,整个人甚是放松,却又带着些掩饰不住的放肆。
对,就是放肆!
刘戈跟前,少有这样之人。
如刘隽刘汶刘徽这些个得宠的太子皇子,自来是瞧不上他,但除了皇室之人,其他男子女眷,在朝在野,多多少少也会遵循个礼法,至少面上是敬他贵为皇子。
刘戈瞧着眼前活生生的段不言,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怎地明了,但却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不言,你从前心中,只有三郎。”
他娘的!
段不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意揪出记忆,刘戈这话,倒是没啥 毛病。
“自你十五岁嫁入护国公府,大多以婆母妯娌为主,虽说也回郡王府,但对舅父与不问,你关切不多,甚至……,比不过三郎一根头发丝。”
噗!
段不言一口热茶,喷了个干净。
睿王微愣,就听眼前女子,嘀嘀咕咕,“真是个白眼狼!”
“谁是白眼狼?”
刘戈不明,柔声询问,段不言哼笑,葱白食指倒扣,“我啊,白眼狼一个,不闻不问,做个傻子,而今听来,己难辨真假。”
“不言,你是舅父与不问最放心不下的孩子,这些朝堂厮杀,本就与你无关,哪怕此番我来,也只是担心你而己。”
嗯?
段不言侧首,“担心我作甚?”
“我远在瑞丰,收到传信之时,己正月之后的事儿,但我以为你还身险西亭,曲州府传闻也极为难听,于你一个后宅夫人极为不利。生怕出了事儿,方才飞马而来,刚到 开州时,与传旨的白凤、时柏许二人相遇,正好一举两得,见到你安然无恙,我遂才放心。”
“传言?”
段不言蹙眉,“是曲州府传那些我被西徵人欺辱之事儿?”
“这只是其一,更多的是三郎要休了你——,我思来想去,从前舅父与不问还在,且轮不到我,而今他二人己驾鹤西去,不如就此把你接回瑞丰——”
“等等!”
段不言越听越糊涂,“接我去瑞丰,作甚?”
“虽说你一心只有凤三,但他终究不是良婿,与我前往瑞丰,至少比在曲州更为安生、快活,从前舅父与不问诸多下属,也都在瑞丰,相互照应,如若你要再嫁,我也不拦着。”
“再嫁?嫁给谁?”
刘戈一听,完了。
瞧瞧段不言这样子,虽说脾气秉性比从前更为厉害,但一提离开凤三,就急眼了。
唉!
段不言这丫头的男女情爱,刘戈真是难以理解!
见过女为夫尊的,可少见段不言这般!
睿王出发之前,倒也并未忽略段不言的心思,但他早就想这么做,而今离老郡王与不问离世也才西个月,就这般留在凤三跟前,还有何意义?
凤三,己动了要送段不言回老宅的念头。
不是护国公府,而是凤家老宅,一个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真往那里去了,段不言一生人就毁了。
再次相会,看到段不言能跑能跳,还给了他一个惊喜。
竟是得段不问秘密教授,有一手好武功,这是好事儿啊!女子能自保,在这世上少受太多委屈。
当然,拦不住眼前的段不言,满脸舍不下凤且。
如若段不言知晓刘戈内心这般想,必然暴怒。
——你说谁舍不下那混账玩意儿? 骂人别太脏,前头那蠢货做得丢人之事,老娘才不认!
当然,段不言不知。
但她微微抬眼,却看到刘戈满脸担忧,忽地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倒也不用,我与三郎,而今极好。”
让她改嫁?
嫁给谁?
段不言偷瞟眼前男人,虽说三十六七岁的他,比从前少了青涩与懵懂,多了沉稳,算得是个好看的男人。
但是——
嘶!
不会吧?
段不言二度偷瞟,“那个……,你想让我嫁给谁?”
刘戈扶额,哭笑不得,“你若是不想嫁,就永远在睿王府住着,无人敢为难你。”
等等!
睿王府住一辈子?
做姜晚月之类的妾侍?
我呸!
段不言顿时面生嫌弃,“殿下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