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九日,正好也是深名家宝石展览会的举行日。
沈修治这次起得早,九点就起了床。
沈玉树这个时间早就去工作了,刚好不用解释什么。
他将自已收拾收拾,戴上口罩和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准备出门时看了眼窗外,横滨下了雨。
沈修治在楼下大堂买了一把伞,撑起。
他打车来到漩涡咖啡厅,也就是武装侦探社楼下。
本来昨天想要在群里给江户川乱步发信息说今天来找他,但是那个黑猫搞得聊天软件不能私聊,沈修治怕发在群里一群人来这里堵他。
所以快点给他把私聊功能开发出来啊黑猫!!!
心里气鼓鼓的想,沈修治压低帽檐,径直走上四楼。
他敲了敲门,不过多时,门被打开。
“您好,客人,请问您来这里做什么?”
严肃的青年音传进沈修治的耳朵,他微低头,只让对方看见一片黑色。
国木田独步。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名字。
“你好,我找乱步先生。”
沈修治压低了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噢,乱步先生啊,他正好在。”国木田独步应了声,随后进屋喊了句,“乱步先生——有人找!”
“让他进来!”
孩子气的声音含含糊糊,应该是在吃东西。
沈修治心下无奈,在国木田独步的迎接中踏进武装侦探社。
“乱步先生。”
他还是那个压低了的沙哑少年音,和他原本的音色不太像,但是这不能骗过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睁开眼睛,翠绿色的眼并不像眼型一样钝,而是化作一柄划破真相的锋利匕首,刺向沈修治。
沈修治对上那双生机盎然的眼睛,不知为何,出神了一瞬。
江户川乱步哭喊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再次响起。
不过一秒,沈修治回过神,朝江户川乱步弯起眼睛,又喊了一遍。
“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猛然瞪大眼睛,毫不犹豫的将手中零食扔在桌上,急匆匆站起身拽住沈修治的手腕:“和我来!”
“欸——”
两个人默契的无视了国木田独步的声音,沈修治也任由名侦探拉着他进到一个无人的小房间。
门被大力关上,反锁,随后一具温暖的身体贴近,江户川乱步拥抱了他。
世界第一的名侦探抱他抱的很紧,像是要将他融入骨髓血液。
沈修治没有皱眉,他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回抱住江户川乱步。
“这是在撒娇吗,乱步?”
清澈的少年音含笑,是江户川乱步熟悉的声音,在血色梦里断断续续的沙哑声音重新被翠绿染上生机。
“……不,这是挽留。”
江户川乱步的青年音低哑,还有些哽咽,他沉默一下,才给出答案。
“是之前没有传达给你的挽留。”
沈修治愣了一下。
“是吗……那我这次有好好接收到呢。”
黑发的少年温柔的笑起来,温和的和蜷缩在他怀里的青年说话。
名柯世界是显而易见的循环,那么文野世界呢?
其实那么多世界,沈修治自已都记不太清这个最初的地方他是怎么度过的了。
也许只是在每个重要人物面前死了一次?
哈哈,不过也不是很重要啦。
反正最后一次是在中也面前死掉的~
……更心虚了。
他是被江户川乱步的话拉回思绪的。
江户川乱步不经常生气,他更多是孩子一样的气鼓鼓来达到某种目的——吃的或者其他什么。
沈修治看着江户川乱步表面平静的样子,只对上一瞬的视线,森林中的愤怒和悲哀就像遇到断崖般倾泻而出。
沈修治下意识移开视线,却被江户川乱步按住两边脸颊,逼着他和自已对视。
“看我,太宰。”
难得的强势。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乱步君。
沈修治在心里哀叫一声,只能听话的注视着江户川乱步,鸢色的眼像破不了的幕布,将一切真实埋藏,只虚虚浮现出掩盖般的温柔。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被江户川乱步先一步打断。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现在不想提那个话题。”
“我只想知道,你死了那么多次,有哪一次是你心甘情愿的?”
沈修治僵住了,他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就想移开视线,但他没有。
“每一次?你确定吗?太宰?”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柔和下来,但是沈修治更加不敢看他,他索性闭上眼睛。
“你以为你闭上眼睛我就看不出来真相是吗?”
江户川乱步直接气笑了。
“觉得我的怒气莫名其妙?还是认为我们的关系没有达到我愤怒的程度?”
“我为什么这么生气我不相信你心里没有一点数。”
沈修治心里当然有数,只是这些死亡连他自已都不在意了,江户川乱步又生什么气?
他是来找对方谈要事的,不是……
“不是在这里安抚我情绪的,是吗?”
江户川乱步冷静的声音随着沈修治的心声响起。
……这有些伤人了。
沈修治干脆睁开眼睛,自暴自弃般直视江户川乱步,语气冷淡:“乱步君,你想要表达什么呢?”
“表达你有多关心我,还是表达你想我留在武装侦探社的心思?”
江户川乱步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双悲哀的绿眼睛看他。
“那是觉得我不把自已的命当回事——乱步君,不会吧,你到现在还不清楚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吗?”
沈修治笑起来,漫不经心的伸手,微凉的手覆盖在江户川乱步的手上。
他歪了下脑袋,柔软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江户川乱步的手,然后又开始笑。
“闭口不言,才是最好的方法。”
江户川乱步的手蜷了一下,随后毫不客气的捏上沈修治的脸。
“不是的,这些事情要是不说,就会像久置的蛋糕一样腐烂掉。”
江户川乱步低哑着嗓音,一字一句。
“太宰就是这样的胆小鬼笨蛋,明明自已也很痛苦,可是每一次死亡都是心甘情愿,想要拯救我们。”
沈修治瞳孔骤缩。
“但是,我们并不需要你一个人去承担所有,我们可以一起去面对,我们有好多好多人,只要你开口,大家都会团结。”
沈修治和江户川乱步对视半晌,才艰难的从干涩的口中卷出气音。
“啊……那你呢?乱步君。”
沈修治的笑容很快,笑一下就消失,笑一下就消失,好像只是完成任务一般的演戏。
这次,他又很快的笑一下,然后淡了表情。
沈修治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问这个更加莫名其妙的问题,明明他更想把话题扯回展览会上。
江户川乱步深深的看了沈修治一眼,说:“我也是个笨蛋。”
“在出事前,我没有看出你的想法和打算。”
所以到最后,只能任由你死在他的面前,死在他的世界里。
“还有,在未来,我没有阻止你。”
阻止你继续奔赴下一场死亡。
沈修治怔住:“抱歉……我以为——”
“——以为我看不出来是吗?”
沈修治沉默的回答了江户川乱步,让他彻底没了之前的冷静。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无助!”
江户川乱步低声吼着,声音和他整个人一样破碎颤抖,绿色的一切都燃烧起来。
“我不能和任何人讲,只一次又一次的看你轮回挣扎,横滨是你的地狱吗?”
江户川乱步越说越平静,语气也逐渐平淡下来,仿佛起了雾的深林,朦胧又危险。
他像是将所有愤怒发泄出来了,又好像藏的更深了。
“你死了多少次,我就为你哭了多少次,直到我再也流不出泪水。”
“我一直在愤怒,我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对你,也对我自已。原来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到,连感情都是徒劳。”
生机勃勃的森林下了很大的雨,将突如其来的火扑灭。而火带走了旧的一切,新芽已经冒出来。
沈修治突然感觉好难过,但是又是一种释然。
原来在他痛苦的时候,也有人在为他流泪。
这真是……太好不过了。
“抱歉,乱步。”
沈修治又笑起来,这次的笑没有转瞬即逝,春日花驻留在他的脸上,长久不枯。
“以后,不会了。”
最多自杀一下。
要死了算他幸运……啊不是,倒霉。
江户川乱步哼了一声,乖乖站在原地被沈修治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泪。
“你最好记得你的话。”
沈修治笑着应好,在江户川乱步开门后,又道了声谢。
“谢谢了,乱步。”
谢谢你为我感到悲伤。
“你值得。”
江户川乱步打了直球,语气郑重。
噗——!!
沈修治应声倒地!
“别玩啦——走啦!你不是还要和我说展览会的事情吗?”
江户川乱步懒洋洋的靠在门边,似乎想起什么,嘴角勾起坏笑。
“先说好,名侦探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
沈修治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次展览会,帽子君也会去哦。”
沈修治彻底僵住了。
天要亡他啊啊啊啊!!!!!
“还有一件事——”
沈修治幽怨道:“我可不要坏消息。”
江户川乱步想了想:“不是坏消息。”
介于江户川乱步刚生的气,沈修治没敢继续问,勉强又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再过几分钟,织田要回来了哦。”
……感觉更糟糕了啊。
这还不是坏消息吗!!
沈修治震惊的看着江户川乱步,脸上是藏不住的慌乱。
他下意识戴上口罩,压低帽檐。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做好出现在织田作之助面前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