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幽幽的看着沈修治,没有说话,身侧的手握紧,微微颤抖。
他看见牢笼里的黑发少年僵住脸,嗤笑一声。
中原中也扯起一抹笑,声音微哑:“好久不见……太宰。”
最后一个称呼,中原中也顿了一下才说出口,嘴里忽的有些泛苦。
看上去很冷静,中也。
沈修治这样想,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自已的搭档。
赭发的少年面无表情,钴蓝色的眼暗沉的连头顶的灯光都照不进去。
嘶——看起来这几年很不好过啊chuuya,影响这么大吗?
沈修治觉得自已可能比首领宰还不会养中也。
“哦呀,好久不见,中也。”
他面上带起笑容,语气一如既往。
“你看上去,过得很不错啊。”
才怪。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
中原中也直接气笑:“我看上去是过得很好的样子吗?”
沈修治不说话。
“你才是过得很好啊,听说还有了家人?”
中原中也把“家人”这个词重音,视线钉在沈修治的脸上,就想看他的表情。
沈修治知道,按理来说他不该惯着中原中也,可是话又说回来,他也确实应该惯一下中原中也。
他最后露出一个心虚的表情。
抱一丝,实在是太心虚了,明明之前炸车自杀都没有那么心虚,怎么随着时间流逝这心就不受控制的虚了呢。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收起外露的情绪,面无表情的走向沈修治。
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白色空间,给人以无形的威压。
沈修治很想后退,但是后面是床。
再退,就不礼貌了。
中原中也停在牢笼外面,盯着沈修治看了片刻,伸出手。
“和我走。”
不是询问,不是要求。
是命令,是通知。
黑手党干部的强势和侵略性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沈修治却不合时宜的走了神。
他听过这句话,很多次,在各种地方。
……在他死前。
在他为了江户川乱步,为了森鸥外,为了坂口安吾去死亡前,在他为了任何一个重要人物去死亡前。
中原中也永远是第一个发现的,也是第一个同他说“和我走”的人。
中原中也其实不是很笨的蛞蝓,他很聪明,也很细心,重情重义又杀伐果断。
是一个很合格的黑手党,沈修治承认。
也是一个很合格的搭档。
沈修治又想起来,在无数次轮回中他开玩笑一般说过的一句话。
“中也永远会给我留下一条退路的,对吧?”
当时中原中也只是哼笑一声,然后看着第二天港黑论坛里火爆的双黑CP讨论帖破口大骂。
“在想什么,太宰?”
中原中也平静的声音响起,有些轻,好像不想惊扰谁。
沈修治露出一个笑,云一样,又飘走。
“啊,没什么。”
他说。
“大概,是一些早就过去的事。”
中原中也的脸突然沉下来,他收回伸出去好一会儿却没被搭的手,语气平淡。
“既然早就过去了,为什么还要想。”
是啊,为什么呢。
——“所以,为什么呢?”
不知道多少次的轮回,中原中也问当时还是太宰治的沈修治。
“为什么要为了他去死呢?”
“是谁强迫你这样做吗?”
“你和我说,我肯定会帮你解决的,太宰,你要和我说。”
还是少年的中原中也面容已经展露出男人的棱角,张扬艳丽。
耀眼无比。
“没有人强迫我,是我自已要这么做的。”
太宰治很无奈。
“中也,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中原中也没再说话,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一切被粉饰太平,直到准备死亡的前夕,太宰治又被中原中也找上门。
“和我走,太宰。”
中原中也在太宰治身边坐下,认真的看着太宰治说。
太宰治沉默的看着潺潺流去的小溪,摇摇头。
“来不及了,笨蛋中也。”
“为什么——!?”
太宰治打断了他:“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必须这么做才可以。”
太宰治走了,中原中也没有拦。
第二天,太宰治死了。
中原中也是第一个相信的,他冷静的可怕,本来以为会乱成浆糊的脑子此刻清晰得很。
当晚,他开了瓶好酒,喝的急,也喝得多。
太阳喝多了晚霞,醉的呢喃。
——“所以,为什么呢?”
沈修治再次听见了这个问题。
在同一个人的口中,在不同的时间。
“没有为什么。”
沈修治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着中原中也,回答他固执的提问。
“只是,必须要这么做才行。”
骗子。
混蛋。
青花鱼。
中原中也很想骂人,他觉得心脏疼。
“好,如果这是你的回答。”
他一字一句,表情像一潭死水。
“我接受。”
沈修治愣了。
中原中也变了,他还是变了。
“走吧,太宰。”
他又听见中原中也说,看见钴蓝色的海洋泛起涟漪,涌动着波涛和更深的湖泊。
“和我走。”
中原中也重复了一遍,再次向沈修治伸出手。
沈修治的视线下移,停在中原中也的手掌上。
有武器的茧,有细小的伤,还有什么呢?
沈修治搭了上去,然后被握紧。
他恍然大悟。
还有温度。
中原中也没有变,中原中也一直是中原中也。
“恭喜啊,中也,说了那么多遍,总算有一遍是拉住我的了。”
沈修治看中原中也兴致不高,试图讲一个笑话活跃气氛。
中原中也冷漠的把沈修治拉出来,一个眼神没分给他,笔直的看着路。
沈修治:“…………”
地狱笑话也是笑话啊!
就在沈修治心里阴暗蛐蛐的时候,中原中也突然笑了。
他偏头看沈修治,笑容恶劣。
“我好像给了你一个错觉。”
“一个——我会放过你的错觉。”
沈修治又开始心虚了——他在江户川乱步面前都没有这么心虚过。
“中也知道我的吧,我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沈修治义正言辞的狡辩。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世界啊!”
中原中也哼笑一声:“我现在不和你讲这些。”
沈修治心里提起大石头。
“不过,你要给我好好想你的那些说辞。”
大石头换成了斩头台。
“等展览会结束,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所以——你最好给我一个能说服我消气的理由。”
冰冷的文字割断绳索,锋利刀刃狠狠落下。
沈修治不语,只是一味地安详。
“好的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