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姓珂里叶特,别名清宫幼儿杀手。
海兰这厮许的愿望果然不负大家对她的期待。
“我要姐姐登上那至尊高位,要她一世安康”
“我要姐姐得偿所愿,和她的少年郎白首不分离”
“我要…”
头发花白的海兰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薇薇待她停下,轻声问道:“只有这些了吗?没有你自己的吗?”
海兰沉默良久,浑浊的眼睛慢慢染上雾气,竟显得多了几丝清明。
“我自己吗?”
海兰喃喃道。
“永琪呢?绵忆呢?”
薇薇不停追问。
她实在不理解。
怎么会有人把别人看得比自身还重要。
即使那人曾像天神下凡一样救你于水火之中,可你也为她奉献了一生,为此手上沾满鲜血,还失去了至亲。
死了还要继续为她卖命吗?
更何况大如到底救了你什么呢?
海兰紧绷着的脸慢慢松懈,眼中的水雾化做泪滴,一点一点滑落。
她本就是极聪明的人,从前总感觉眼前有一团挥之不去的迷雾,让她看不清方向,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只有姐姐,姐姐伸手握住了她,带着她走,给她指明方向。
可是,这方向是对的吗?
她应该走这条路吗?
海兰回想起这七十多年的日日夜夜,不停审视着自己这双沾满鲜血的双手,脑海中闪过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二阿哥、三阿哥,纯贵妃、永琪…
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却终究化为了枯骨。
为什么呢?
海兰不断回想,最终恍然大悟。
都是因为自己啊!
都是她做的啊。
旁人她不后悔,只有她的永琪。
她亲手害了自己的永琪啊!
朱砂的酸涩依旧残留在嘴边,永琪的手瘦削苍白,从自己手中慢慢滑落,暖意渐渐散去,只余冰冷环绕着她。
是她,是她亲手推动了永琪的死亡!
海兰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那团迷雾早己散去,她的眼前不再灰蒙蒙一片。
“想明白了吗?”
薇薇递过去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
作为局外人,甚至某种意义上的审判者,她对这些重度癔症患者只有无语和怒其不争。
除了海兰,还有一丝心疼。
因为她颜控。
大如,你还我的徐慧妃!
海兰接过那方帕子,盯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兰花,无声哭泣。
额吉给她起名海兰,寓意她是全家人最怜爱的小辈。
初学汉语时,她歪歪扭扭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阿爸下值时抱回来一盆尚未绽放的春兰。
汉人都说兰花高洁,人见人爱,阿爸不懂汉人文化,他是草莽的汉子,只知道旁人都说兰花好,大家都喜欢,又正好和额尔得尼的汉语名字相像,便买了回来。
那盆兰花最后是什么结局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阿爸的笑声如此爽朗,抱着她在院子中不断转圈。
君子如兰,她怎么配得上呢?
阿爸的期许,她终究辜负了。
海兰回想了这一生,发现除了小选前的少女时光,竟只有在绣房里当绣娘的日子是欢快的。
绣房里都是绣技出众的姐姐们,偶有几个嘴碎的会使唤她干些杂活,其余的姐姐们们都很和善。
担心她这副容貌招来是非,除非主子吩咐,一些需要走动的活计从来不会分给她。
海兰感念她们的照顾,平时都争着抢着做活。
大家看她年纪小,总爱逗她。
绣房里整日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那是她这一辈子最好的时光之一。
可是后来,她去给青福晋送了一次衣服后,一切都变了。
那是她第一次在王府行走,她己经尽量的把头放到最低,可还是没用。
生的貌美不是她的错,错的是贪恋美色、争权夺利的伥鬼们。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日送完衣衫,青福晋独留了她小半个时辰说话,首到王爷前来才放她回去。
后来她己经成了王爷的女人,还是以那样不堪的方式,福晋又不管,被无名无分的扔进通房住的小屋子里,不许走动,被挤兑、被欺负,吃的喝的都是最差。
除了绣房的姐姐们,只有青福晋会派人给她送吃喝,告诉她青福晋会帮她争名分。
她只能相信。
成了格格,她只能依附于青福晋。
这依附便是依附了一辈子。
付出的太多,海兰己经不想去纠结因和果、对与错了。
“仙子,我这一生错的太多,如今看来,是非对错己无心分辨。”
海兰慢慢擦干泪水,苍老的脸庞依稀能窥见年轻时的绝色容颜。
她眼神坚毅,俯身跪拜,声音虔诚无比。
“只愿我儿永琪健康一生,阿爸额吉长寿无忧”
“旁的,都与我无关”
薇薇扶起她,仔细盯着她的脸,想象记忆中绝代风华的徐慧妃,怒其不争。
“你不为自己求什么吗?”
海兰不以为意的笑笑,“求什么呢?尊贵的地位?更加上乘的美貌?亦或是长生不老?”
海兰的视线转向手中那方帕子,缓缓说道:“人生在世几十年,不过都是海市蜃楼,终究都是裸着来裸着去的。”
“我追求这些,便免不了争抢、算计;敌人永远存在,而我不可能每次都能赢。如此这般,我的永琪怎么健康成长?阿爸额吉又如何能安度晚年?”
除去了癔症的海兰有着一股不属于她的沉稳和睿智,“而且,只要做到这两点,便说明我过得不错,位分不低,宠爱不少”
“所以,仙子,这样便很好”
薇薇顿住了。
是啊,世间万事万物相辅相成,一件事的完成要用无数件事来推动。
她为什么总执着于将自己的想强加于别人身上呢?
这样的海兰,才是她心中睿智贤良的徐慧妃啊。
薇薇的眼神中带着太多的期待和欢喜,海兰不解其意,想着仙子总有仙子的想法。
她伸出手在薇薇面前轻轻晃了晃,“仙子,可有什么问题?”
薇薇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位气质端庄的老妇人,感受到她身上岁月沉淀的端庄典雅,沉静自持,仿若年华老去的徐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