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辰那句带着促狭的话还在耳边，谢青墨只觉得耳根微热，哪还有心思继续练剑。
他收了势，一言不发转身就往竹林深处的居所走。
锦辰也不恼，闲庭信步跟在他侧后方几步远，指尖随意捻着竹叶，凑到唇边，又继续断断续续吹不成调的哨音。
在寂静的竹林里悠悠响起，那调子实在称不上悦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顽劣，听得谢青墨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刚走到小院子的篱笆门前，谢青墨脚步停顿，只见院门外杵着个人影，正探头探脑。
星衍也看见了他，眼睛一亮，立刻扬起笑脸快步迎上来，“二师兄！可算等到你了！”
谢青墨几乎是下意识地侧头往身后扫了眼。
空无一人。
只有他垂在身侧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青翠欲滴的竹叶。
辰剑安静地悬在他腰间。
“我说刚才怎么听见有人在吹竹叶哨。”
星衍大大咧咧地走近，目光扫过谢青墨手里那片叶子，随即咧开嘴，“原来是二师兄啊！这吹得……嗯，别有风味。”
他努力找了个不太伤人的词儿。
谢青墨：“……”
他腰间的辰剑突然发出短促而清晰的鸣响。
谢青墨没理会星衍的调侃，“有事？”
星衍挠了挠后脑勺，笑容收敛了些，“二师兄，是……是小城他……”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谢青墨打断了。
“如果是和柳清城有关，你就可以走了。”
星衍被噎了一下，脸上立刻显露出委屈，瘪瘪嘴，“二师兄你别凶我嘛……以前我们不是挺要好的？好了好了，不提了不提了。”
他赶紧摆手，眼巴巴地看着谢青墨，“那……我能进去坐会儿吗？就一会儿。”
谢青墨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推开那扇简朴的篱笆院门。
星衍立刻高兴起来，熟门熟路地跟着走进小院，一屁股就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个雕花木盒放在石桌上。
“二师兄，这是西师妹特意给你做的点心，她记得你以前爱吃这个，快尝尝看！”
谢青墨在另一边坐下，拿起桌上的粗陶壶，给星衍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清茶。
“你们怎么样。”他放下茶壶，问道。
星衍双手捧着茶杯，没喝，只是撑着脑袋，语气有些蔫蔫的。
“都……都挺好的吧。峰里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他偷瞄了一眼谢青墨没什么表情的脸，声音低了下去，“就是……没有你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不敢提柳清城，心里却始终想不明白，小城那么可怜可爱，怎么就是和二师兄合不来呢。
“对了！”
星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努力想活跃气氛，手忙脚乱地从自己腰间的储物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小城……呃，就是他，他知道二师兄你爱剑如命，特意去灵品阁寻来的上品剑穗！灵气十足呢！”
那剑穗确实华美精致，丝绦是罕见的冰蚕丝，末端缀着润泽的暖玉扣。
星衍献宝似的举着，觉得这礼物二师兄总该满意了吧。
他兴冲冲地就探身过来，想把这漂亮的剑穗往谢青墨腰间悬着的辰剑剑柄上挂。
邦！邦！
两声结结实实，毫不留情的敲击声骤然响起！
辰剑的剑柄仿佛长了眼睛，又重又快地狠狠砸在星衍凑过来的额头上敲了好几下。
什么脏东西都往我身上挂！
“哎哟！”
星衍猝不及防，捂着起了两个小红包的额头，整个人都懵了。
谢青墨看着星衍那副又痛又懵，傻乎乎的样子，唇角向上弯了一下，差点没绷住。
他指尖轻轻拂过辰剑的剑鞘，对捂着额头的星衍说：“看来我的剑……不喜欢柳清城送的剑穗。”
星衍却觉得比师父的责罚还叫人委屈。
他揉着被敲出两个小包的额头，眼睛都瞪圆了，“二师兄！你这剑也太凶了！以前它可不这样！”
辰剑在谢青墨腰间又低低嗡鸣一声，带着点不屑的意味，剑穗轻轻摇晃。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谢青墨没接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视线落在石桌上的食盒上。
盒子打开，几块雪白细腻的糕点散发着清甜香气。
谢青墨的目光在那糕点上停留了瞬，终究没去碰。
“替我谢过兰漪。”
“哦……”星衍有点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絮絮叨叨说起峰里的事，师父新得了一株什么灵草，大师兄带队下山历练快回来了，五师弟修炼又闹了什么笑话。
谢青墨只是安静听着，偶尔应一声“嗯”或“知道了”。
茶水续了两次，石桌上那盒玉蓉糕依旧原封不动。
星衍说得口干舌燥，心里那股说不出的憋闷又涌了上来。
他抓了抓头发，闷闷道：“二师兄，你一个人在这后山……真的不闷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以前我们……”
“我习惯了。”谢青墨打断他，放下茶杯，“清修之地，本就该静。”
“可这也太静了！”
星衍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冲，声音低了下去，“……大家其实都挺想你的，就是……就是……”
憋了半天，也说不出“就是小城太可怜了大家得顾着他”这种话。
只觉得两边都委屈，憋得脸都红了。
辰剑又轻轻震动了一下，这次带着点不耐烦。
星衍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脑勺那两个包还在隐隐作痛。
谢青墨站起身，送客的意思很明显，“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星衍蔫头耷脑地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地往院门口挪，嘴里还在嘟囔，“二师兄，糕点你记得吃啊……我、我改天再来看你……”
首到星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竹林小径尽头，院门无声地合上。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片被攥得有些蔫了的青翠竹叶，指腹无意识地着叶脉。
锦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几乎是紧贴着，又抬手，探向谢青墨手中那片叶子。
谢青墨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
锦辰的动作却更快，指尖灵巧地一勾，那片竹叶便落入了他的掌心，又对着日光看了看，仿佛在检查有无损伤。
“谢青墨。”
谢青墨侧眸看他，见锦辰背对着竹林日光，捏着叶片晃了晃，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我不喜欢别人送的剑饰，你也不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