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湘灵被吴秀慧的忽然睁眼开口给吓了一跳。
她本身就还没有做好将这个消息说出来的准备。
现在一时失神想倾诉一下。
结果正正好好被吴秀慧给听到了。
不等她躲闪的目光找到合适出路，吴秀慧便用力支起肩膀，表情急迫道：“湘灵，你刚才说路何就快要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爸他还想......”
叶湘灵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路何他......”
犹豫半瞬，她索性把心一横，直接开口，“他得了渐冻症，理想状况下或许能活过20年，但概率比较小。”
“以平常心去考虑的话...路何恐怕只有3-5年的生存期。”
吴秀慧心里咯噔就是一下。
渐冻症她是知道的。
说是3-5年生存期。
可其中大部分时间压根儿就跟瘫痪了没什么区别。
震惊和揪心是本能。
无论如何。
路何是她的亲生儿子。
即便没有今天那场梦，吴秀慧该有触动还是会有。
无非就是能不能狠下心来不管不顾而已。
说到梦......
吴秀慧的头又疼了起来。
下午的场景再一次出现在脑海中。
时而快速，时而慢速。
叶秋跟路何的脸也开始反复交换，孩子扭曲的笑声在汽车鸣笛下显得格外可怕。
吴秀慧像个受惊的孩子一样抱着脑袋往被子里缩。
见状，叶湘灵赶忙出声安抚，可效果非常差，无奈之下，她只能再次联系医生过来。
15分钟后。
注射完镇定剂的吴秀慧终于入眠。
她脸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一根根镶嵌在皮肤的褶皱中。
这表明她睡前的痛苦和挣扎并没有那么轻微。
叶湘灵想给自已的妈妈擦一下汗。
可抬手的瞬间她又犹豫了。
因为她下意识就觉得那种黏糊糊的汗很脏。
“叶湘灵！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能嫌弃自已的妈妈！？”
叶湘灵在心中呵斥着自已，毅然将手伸向吴秀慧的脸庞。
入手先是冰凉，随后才有了些许温度。
她这时才意识到。
这么多年以来，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抚摸自已母亲的脸颊。
“叶小姐，晚上天气凉，虽然有空调，但您还是叫护工过来给她清理一下身上的汗渍吧。”
医生推了下眼镜，“现阶段能避免生病就尽量避免，如果状况理想，3个月之后应该就可以考虑回自已家中进行复健了。”
“最稳妥的还是尽量在这边继续待上半年，有专业的医疗团队，复健工作也可以及时指导，那样效果是最好的。”
说完，医生也不多停留，直接转身离开。
现在时间还没有很晚，就算时间晚，护工该来还是要来。
但是...叶湘灵莫名就觉得自已好像受到了侮辱。
为什么要强调找护工过来？
我自已动手不行吗？
好吧，她就是不行。
叶湘灵心头不禁又浮现起路何日子中的文字。
她不行，那为什么路何行呢......
这项技能。
人家路何小学就会，初中就堪称熟练。
而她直到现在都还没亲自动手帮吴秀慧清洁过一次。
同样都是家人，按理说应该她这个女儿来做这些才更合适吧？
可事实是......
叶湘灵越想心里越难受。
她起身去将门锁好。
从包里拿出路何的日记本，翻到对应位置，开始认真学习路何留下的“笔记”。
叶湘灵不是想为自已挽尊或者逞强说路何能干的事她一样能干。
她只是忽然明白，自已对别人的亏欠实在是太多了。
而亏欠的主题就是爱。
对吴秀慧是如此，对路何更是如此。
叶湘灵想从现在就开始切实地改变自已。
“路何说得没错，我的道歉根本就毫无诚意，跟随意敷衍的空口白话没有任何区别。”
“亏我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已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叶湘灵自嘲笑笑，撸起袖子去打水。
等到实际开始做之后，她才明白，这份工作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或者说，如果是临时做一下，即便有些粗糙也没有什么太大影响。
用心擦拭手背、胳膊。
在保暖的同时继续擦拭身体。
一项项做下来。
叶湘灵在都已经有些冷了的秋夜忙出一身热汗。
换做以前，她或许会满足感爆棚，觉得自已真厉害，像是做成了什么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而且肯定会鄙夷地说一句，“不就是这么点事吗，你路何有什么好骄傲神气的？”
事实上，刚才她心中的确有些满足感飘飘然的喜悦。
可想到路何之后，叶湘灵脸上的笑容就自觉安静下来了。
因为她好不容易才决定亲自来做一做的事情。
路何已经做了十年！
风雨无阻，跨越地域。
叶湘灵忽然想到，以路何的经历，等到高中毕业之后，他应该会离云海越远越好的。
而且他的高考成绩也足够支撑他去更远的地方就读更好的学校。
可路何最终还是选择了隔壁省的江城大学。
或许他就是不想因为离得太远而没办法时时回来照顾吴秀慧吧。
真的。
叶湘灵现在都已经有点不敢将思绪放在路何身上了。
因为只要她去想，心里就会疼。
路何明明就是个非常懂事惹人喜欢的孩子。
越是深入了解就越是这样。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她面前，在整个叶家面前，活得甚至都不如一条狗......
叶秋养的那条狗都还经常有人抱，陪它闹。
想着想着，叶湘灵又忍不住想哭了。
这个家绝对亏欠路何！
她拿出手机，手指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将文字送入路何的聊天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恰好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就是拧门敲门的声音。
是其余人回来了。
叶湘灵也不指望路何会回复她，收起手机擦擦眼泪，然后走去开门。
门打开。
叶天临一眼就看见了自家女儿手中明显还很湿的毛巾。
他有些意外，但还是夸奖般问道：“刚才在照顾你妈妈？”
叶湘灵张了张嘴没有回话。
众人依次进门。
看清屋内状况后，压低声音的赞叹纷至沓来。
“咱家湘灵真懂事啊。”
“是啊，提前回来照顾秀慧，还给她擦拭身子。看秀慧那熟睡的样子，看来湘灵这活干得很不错嘛，一看就知道平时就是这样做惯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