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少卿死了。
宫门挂了三年的白帆。
宫少卿又活了。
他感受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片冰寒的寒潭洞顶,他下意识撑着身体坐起来,掌心感受到一片冰凉。
他从冰棺里走出来,环视四周。
这里摆着桌椅,床榻,还有一个小小的炉,里面正燃着火,散发着热气。
宫少卿走过去掀开一看,一炉子药咕嘟咕嘟冒着泡,闻着味儿就很苦,应该不是给自已喝的。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摆,顺着记忆里的方向往洞外走去。
这里是雪宫深处。
宫少卿踏上那厚厚的雪地,感受着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才对自已复活,不,是再来到这个世界上有了真切的感受。
系统空间在自已死后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损毁崩塌,他看到自已的前世今生,才知道这其实是自已以前几世中的一世。他趁机顺着这个世界的碎片回到了这里。
一名白衣男子从不远处大跨步朝他走来,神情急切。
宫少卿抬头望去,那人有一头如雪中精灵般深蓝的头发,一双眼睛明亮清透,身形修长,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不过那人可没他这般年岁。
“少卿。”
雪重子看着面前的人,发出的声音都在发颤。
“你终于醒了。”
宫少卿看着面前的人,感觉熟悉又陌生,但他一时间真没从记忆里找到这人的影子。
他指了指自已:“你认识我?”
雪重子鼻尖一酸:“我是雪重子,你……你死后,我便自废融雪心经,所以身形便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你真的认不出?你小时候我明明还……”
宫少卿认出来了。
但小时候那就相处了几天的事,他都死了三年了,一时间确实没想起来。
雪重子看着这人抿嘴。
看着这人委屈的模样,宫少卿抬手抱住他,安慰:“好了,那确实有点难记,不过现在我记起来了。”
雪重子抓着他的衣服,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这儿温馨又有爱,雪宫门口可不是这样。
“徵宫办事,何人敢拦!”
后山三宫,每一宫都有自已的黄玉侍卫把守,雪宫作为后山第一宫,黄玉侍卫比其他宫还要多。
如今却也挡不住气势汹汹而来的徵宫。
自少卿公子殁后,徵宫这些年的行事作风愈发乖张狠厉,徵宫的宫主宫远徵更是不把宫门所有人放在眼里。
尽管按照祖制,宫门成年男性需要闯过三域试炼才有竞争宫门执刃的资格,但宫远徵不稀罕闯什么三域试炼,他直接把后山三宫闹了个天翻地覆,在雪宫里面给宫少卿寻了个养病的好地方。
是的,养病,在徵宫宫主面前,提少卿公子是大忌,之前有一个侍卫闲谈,说少卿公子已经死了,竟被宫远徵直接抓起来关进地牢,活活折磨至死。
所以,宫门所有人都对此话题噤若寒蝉,没人敢提。
而雪重子走前下令,要他们守住大门。
徵宫的侍卫都是会毒的,全都一身黑衣站在那里,黑压压一片,气势格外唬人,也很让人害怕。
宫远徵一身白衣,稍短的发丝垂落在额前,额间一根棕黄色抹额,白色大氅隐去他的下巴,一双眼睛阴鸷又冷漠,迈着步子缓缓往前走,徵宫的侍卫给他让开一条路。
他看着拦路的那群人,呵呵一笑:“你们站在这里干嘛呢?”
那群侍卫面面相觑,拿着刀的手慢慢收紧。
宫远徵缓缓收了笑:“都想死吗?迫不及待,我看看谁先来。”
一侍卫抬眼,恰好和他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似是毒蛇,阴狠又凶残。
宫远徵:“哦,你想先死。”
“不是,我没有,宫主恕罪——啊——”
惨烈的叫声回荡在整个山谷。
雪地上,流了一大片的血,还冒着热气。
一条蛇正在吃他的内脏。
宫远徵被这一幕取悦到了,两只虎牙露出来,一个个看向面前的侍卫:“下一个是谁,站出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
“远徵。”
宫远徵的脸色一顿,瞳孔陡然睁大。
他怔愣站在原地,握着腰间那把刀的手不断收紧。
他以为自已是幻听,这些年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可是当那群碍眼的侍卫闪开一条路,那人缓缓朝自已走来的时候,宫远徵意识到这次不是幻觉。
因为幻想里,他从来没离的自已那么近过。
宫远徵看着宫少卿,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后便是剧烈的颤抖和不要钱似的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
其他人看到宫少卿,也无比震惊。
要知道,虽然宫主不许他们提三年前那场大战,但少卿公子在大战中身死一事,都是供认不讳的禁忌。
少卿公子的殁世,是那场大战中宫门最大的损失。
没人愿意回忆那一天。
就连执刃,也都对此绝口不提。
宫远徵抬起手来,指节都在颤抖。
他似乎是想碰宫少卿,但是他不敢,他怕把他碰碎了,碰坏了,更怕这只是一个虚影,幻觉,他一碰,他就消失了。
然后他的手就被宫少卿的握住了。
宫远徵张开嘴,眼眶泛着红。
宫少卿握着他的手,很自然的与他十指相扣,然后握着,放到自已的嘴边亲了亲。
“好久不见,我的远徵。”
侍卫中不乏有新来的人,如今看着自家那狠辣阴毒的宫主被一个陌生男人吻手,宫主还哭的像什么似的,都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那还是他们宫主吗?
宫少卿感觉宫远徵整个人都在抖。
他心中划过一抹酸疼。
他的远徵,等了他整整三年。
他抬起手来,用袖子擦去他脸上的泪。
宫远徵用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你……”
宫远徵的胸膛起伏着,看着面前的人,想说话却说不出。
宫少卿知道他还没反应过来,当巨大的喜悦和不可置信的事实同时降临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镇定自若。
于是他问:“如果不知道说什么,可以抱抱我。”
宫远徵立马紧紧抱住了宫少卿。
令人怀念的胸膛,熟悉的拥抱,还有这人身上淡淡的香味,让宫远徵意识到宫少卿真的站在自已面前,一个活生生的,他这辈子都在奢求的。
宫少卿死而复生的消息顷刻间传遍了整个宫门。
宫尚角听到消息后,便要即刻见宫少卿。
可是徵宫的侍卫把他的府邸围的死死的,就连宫尚角的话都不好使。
宫尚角这次是真的生气了,面对他弟弟这些年的疯狂行径,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他竟然张狂到连宫少卿都不让他见,这不仅是挑战他执刃的威严,出于私情,他这次不想纵容他。
宫尚角从来都是心狠手辣威名赫赫的宫二先生,坐上执刃的位子后,他对无锋残部展开激烈的追杀,几乎是一个不留,彻底把无锋在江湖中铲除。
如今江湖门派为宫门马首是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畏惧宫尚角。
所以当他领着角宫一群人堵在宫少卿的府邸前时,徵宫的侍卫还是有些怂的。
因为这几年,宫门内部的关系并不好。
尤其是徵宫,独树一帜。
宫尚角本不想过多插手,但如今却不得不整顿一下。
宫尚角:“如有拦者,全数关入地牢。”
府邸的大门被推开了。
是金淮,宫少卿生前的那个绿玉侍,当年一战他受了重伤,勉强被救活,却内力尽失,一直守在宫少卿的府邸中,日复一日。
宫少卿和金淮的关系很好。
所以宫尚角不愿意对他疾言厉色。
金淮对他行了个礼:“执刃,回去吧,我家公子说现在他谁都不想见。”
宫尚角的神色微动。
他声音微哑:“远徵在里面吗?”
金淮点点头:“徵公子和公子在一起,公子说,除了徵公子,他现在谁都不想见。”
宫尚角透过大门,能看到亮灯的屋子。
这里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光了。
“他们在做什么?”
金淮神色一顿,没有回答宫尚角。
宫尚角好像也不是非要这个答案,说完这句话,便带着人走了。
金淮关上了大门。
他抱着刀,靠在门后的柱子上,目光看向那灯火通明的窗户,嘴角淡淡一笑。
公子回来了,真好。
宫少卿坐在床沿上,对着一碗黑乎乎的药面露难色。
宫远徵坐在桌前,用手托着下巴,嘴角上扬,眼中含带笑意,一错不错的盯着宫少卿,他已经看了宫少卿一晚上了,但他就是不肯错过他的每个神态,就是想一直盯着他。
宫少卿死后,宫远徵就一直穿着白衣,在以玄色为尊的宫门中,与众人格格不入,他们都说徵宫的宫主下辈子可能都是一袭白衣,为了给宫少卿吊丧。
宫远徵打在自已身上的灼热目光不可忽视。
这种感觉熟悉极了,宫远徵从一开始就对自已的独占欲很强,巴不得时时刻刻把目光黏在自已身上,可今天的目光和之前的还有点不一样。
那里面带了些许的缱绻,还有温柔。
宫远徵比自已小,从来也不会温柔的看自已,他看自已的目光充满占有和痴迷。
宫少卿知道,他一抬头,就能对上那样的眼睛。
于是他抬头,想看看宫远徵如今的神色。
宫远徵看到宫少卿看他,笑意更浓了。
宫少卿:“远徵,这药好苦,我能不能不喝?”
宫远徵站起来,看着宫少卿:“哥哥要是不愿意喝,那我就只能喂哥哥喝了。”
“……”
宫远徵把宫少卿手里的碗拿过来,对上自已的嘴喝了口。
宫少卿看着他慢慢朝自已走近的动作,嘴角淡淡扬起一抹笑。
宫少卿笑眼盈盈:“喝了药不能张嘴说话吧?”
宫远徵:“……”
宫少卿:“让我看看远徵瘦了没有。”
他的手搭上宫远徵的腰,宫远徵一激动,直接把嘴里的药咽了下去。
宫少卿:“你咽下去了?”
宫远徵的嘴里全是苦涩的药味儿,他听着宫少卿的话,感觉到有一点不对劲。
宫少卿揽住他的腰,把他带到自已的腿上。
宫远徵要站起来:“你才刚醒,肯定不能抱我啊。”
宫少卿拉着他,没让他动:“我没事儿。”
尽管这么说,宫远徵也不敢真的坐在他腿上。
宫少卿闭上眼睛,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宫远徵抱着他,和他依偎在一起。
没过多久,宫少卿就感觉到自已的肩膀上有一丝烫意。
宫少卿:“怎么哭了?”
宫远徵:“很想你。”
宫少卿抹去他眼角的泪,吻住他的嘴角。
几乎是肌肉记忆,宫远徵主动张开嘴,宫少卿摸着他的脑袋,将舌头伸进去。
搅动吸吮的水声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其实当和宫少卿抱在一起时,宫远徵才真切的感受到这个人真的活了过来,他就在自已身边,他才能感受到他。
没过一会儿,两人的衣物便都散落在了地上。
宫少卿摸着宫远徵的脸:“远徵,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哥哥说什么我都信。”
宫远徵打断他。
宫少卿笑了笑:“那你相信,我是拼劲很大的力气,才回来,再次把你抱入怀中,再次拥有你的吗?”
宫远徵听着他的话,心头发颤。
他止住眼泪,声音微哑:“哥哥,你是在跟我告白吗?”
宫少卿笑了笑,点头:“我在跟你表白呢。”
宫远徵吸了吸鼻子,他没忍住掉下眼泪来,他看着宫少卿就想哭,他真的以为他不会再拥有他了,他做好了下辈子守着他度过的准备,当他今日在雪宫看到他的时候,他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可是自已剧烈地心跳声告诉自已,那就是自已朝思暮想的人。
宫远徵紧紧抱住宫少卿:“哥哥……这真的不是幻觉。”
宫少卿摸着他的后颈:“不是,我回来了。”
宫远徵闭上眼睛,缩进他的怀里。
屋外渐渐飘落起了雪花。
屋内香气氤氲,温暖非常。
宫远徵与宫少卿十指相扣,抱在一起,两人在寒冷的冬天,彼此依偎。
宫远徵在三年后的冬日,被宫少卿再次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