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显示“手术中”的灯熄灭。
“手术很成功。右手石膏固定四周,注意复健锻炼。”
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林易舟被推进VIP特护病房。
因为是手部手术,没有全麻,人还是清醒的。
右手已被打上石膏,左手用纱布裹了好几层。
“看你以后还敢沾花惹草,把自已搞这么狼狈……”陆霜不忍看,在一旁嘟囔着出声。
秦予正和林易舟点了点头,打过招呼,便拉着陆霜先走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手术后两小时不能睡枕头,林易舟平躺在床上,看不清房间里还有没有人。
“知秋?”他轻轻喊了一声。
声音干涩、沙哑。
阮知秋红着眼没说话,只往前走了两步,直到床上的人能完全看清她。
林易舟想伸手拉她,左手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纱布裹着,完全动不了。他只得懒散笑了一声。
“吓到你了?”
他的眉眼比之前看到的样子更为寡淡,整张脸苍白如纸。心脏疼痛得就像老式拉风箱,挤压后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为什么?”面前的女人淡淡出声。
林易舟面露疑惑。
“为什么要救我?前些天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手术后她问了主治医生。
七拼八凑得到的消息便是,只要刀口再偏一点,这双手大罗神仙也难救。很可能就此落下残疾。
其他的便不肯多说了。
为了救一个拒绝过自已那么多次的女人,毁了自已一双手,值得吗?
“我爱你。”
因为麻药的关系,林易舟嘴唇苍白。嗓子既干又痛,说出口的一字一句都带着颗粒感。
“我爱你,没想那么多。”
病房里安静异常。
补液踩着无声的节奏,沿输液管中一滴一滴下坠。
男人眼神真挚如斯,和多年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变的到底是什么?
心塌下去好几块。积蓄在眼中的泪,在她偏过头的一瞬间,悉数落下。
她侧了身子,掩去情绪,“我报警了。但许晚说想见你一面。”
“不见。”
“你会对她网开一面吗?”阮知秋不能确定,毕竟现在实实在在的受害者是他。
林易舟面色转冷,“她该进去跟她爸团聚了。”
她没问这话的意思,大约牵涉一些隐情在其中。
不过有他这番话,她便不需要对许晚手下留情,让警局那边按持刀伤人来侦办就好。
“我想喝水。”
林易舟哑着嗓子,眸光凝向她。
阮知秋怔了下,急忙找杯子去给他倒水,倒到一半,手上又停了动作。
“术后两小时不能进水,你再忍忍。”
“嗯。”
她想了下,从刚才陆霜买来的一袋生活用品里,找到了棉签和水杯。
在病房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拿了这个又拿那个,忙忙碌碌。
男人嘴角噙上一丝笑意。
只见她端了一杯温水过来,抬手用棉签沾了水。倾身向前,的棉签落在他唇瓣上。
“这样会好一些吗?”她问。
她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主动接近他了。
精巧的下颌就在眼前。长长的卷发垂落下来,发尾还有淡淡香气。
她没有看到他喉结的咽动。
林易舟偏过头,神色有些不自然,“很晚了。你打给王睿,让他安排司机接你回去。”
阮知秋轻笑了声,把棉签放到一边。
“我真好奇你给他开多少工资,这么没日没夜地骚扰人家。”
他正想开口,阮知秋随后一句话,让他彻底把话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我今晚不走。”
“……”
林易舟神色古怪。
“我睡那儿。”她指了指旁边那张沙发。
VIP特护病房里什么都有。病床、沙发也比正常病房大很多,多睡一人确实没问题。
林易舟动了动唇,最终没出声。
他不再拒绝,因为就算拒绝也是徒劳,就像八年前一样。
八年前,她莽撞闯入他的人生,一开始便没有给他说“不”的机会。
陆霜和秦予正带来的生活用品,足足有两大包。牙刷、毛毯应有尽有。
仿佛早预料到了眼下的情形。
病房里的空调二十四小时开着。知秋简单洗漱了下,躺在沙发上。身上的毛毯往上拉一拉,将自已裹紧。
“有不舒服叫我。”她说完,闭上了眼睛。
术后几个小时是观察期。虽说护士会看着输液时间进来处理,但陪床的人也不可能真的睡着。
阮知秋将头顶大灯关了,只留下床头低瓦数的一小盏。
随着光线暗下来,病房里的安静便被放大。
他们之间不再剑拔弩张,这种久违的温存让他连呼吸声都放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半小时后,值班护士来了一次。
拔了输液管,测体温、测血压。告知一切正常后,熄灯重新退出了病房。
房间落入黑暗。
阮知秋没有真睡着。安眠药没带出来,以她颠三倒四的睡眠质量来说,入睡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春夜寒凉,一条薄薄的毛毯到了后半夜也有些顶不住。她鼻子有些堵。
“你睡了?”嗓音闷闷的。
“没有。”林易舟回得很快,声音比她还清醒,“你睡不着?”
“嗯。”她想了一会儿,终于犹豫着问出口,“许晚到底是什么人?”
“许建生的女儿。”他答得干脆。
许建生,这个名字阮知秋是知道的。她听外公和各位叔叔伯伯都提过很多次。
只是没想到……
“你和谈阿姨,对她仁至义尽了。”
很多话阮知秋不用再问下去。凭着她对林易舟的了解,就能将事情的始末了解个大概。
别人或许不理解,但她却能明白。
他对许晚没有赶尽杀绝,对阿德及一众人帮扶至今,无关其他,只因为他底色纯良。
设身处地,若换成她身涉其中,她真的不能保证,自已能做到这一步。
林易舟的善良应该是遗传了谈阿姨吧,她想。
黑暗中,阮知秋吸了吸鼻子,将毛毯再往上拎了拎。
她正准备再次合上眼时,突然听到林易舟哑了的嗓音,带着磨砂质感穿过黑暗。
“要不要来床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