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S的行动(二)

夜色是我的披风,沉默是我的盾牌。高墙耸立,灯火稀疏,贵族区在午夜之后陷入了虚伪的沉睡。但空气中弥漫的奢靡与腐朽,如同尸体上的香料,无论如何掩盖,都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

马尔科·多利亚的宅邸,一座用鞑靼奴隶的血汗和泪水堆砌起来的堡垒。外墙光滑,窗户窄小,入口处有昏昏欲睡的佣兵守卫。愚蠢。他们以为财富能买来安全,以为高墙能隔绝报应。他们不懂,真正的威胁,从不走正门。

我像一阵无声的风,沿着熟悉的阴影移动。几周前,在属于“奥贝托”的白日里,我曾以视察城市防务为名,漫步经过这里。我的眼睛记录下了墙壁的接缝,守卫换岗的间隙,甚至那扇通往后花园、铰链有些松动的侧门——富人的宅邸总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瑕疵,如同他们光鲜外表下的溃烂。

没有惊动任何人。那扇侧门在涂抹了油脂的撬棍下无声地屈服。滑入花园,空气中混合着名贵花卉的甜香和远处马厩传来的秽气。多么像卡法本身——表面的芬芳掩盖着内在的肮脏。

宅邸内部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几盏彻夜不熄的油灯投下摇曳的光斑。我熟悉这种黑暗,它让我感到舒适,感到力量在血管中奔涌。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脚下的波斯地毯柔软无声。墙上挂着描绘热那亚海军胜利的挂毯,冰冷的武器架上陈列着炫耀性的刀剑。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财富与……罪恶。

目标在二楼的主卧。楼梯铺着厚厚的绒毯,即便是最轻微的脚步声也会被吸收。我像幽灵一样向上攀爬,每一个感官都提升到极致。能听到远处某个房间里均匀的呼吸声,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劣质香水味,那是昨夜宴饮的痕迹。

主卧的门虚掩着,透出里面微弱的烛光——马尔科·多利亚害怕黑暗,多么讽刺。我轻轻推开门缝,一股浓重的酒气混合着肥腻的体味扑面而来。

他就在那里,躺在那张巨大的、铺着天鹅绒的床上,像一头被宰杀后遗弃的肥猪。他那张因纵欲和贪婪而浮肿的脸在烛光下泛着油光,鼾声粗重,带着一种令人厌恶的满足感。旁边的小桌上还放着半杯葡萄酒和一些干果。

这就是卡法的蛀虫之一。一个靠着贩卖同胞——不,是将那些被他视为劣等种族的鞑靼人当作牲口贩卖——而积累起万贯家财的蛆虫。我想起在港口奴隶市场上看到的那些空洞的眼神,那些被铁链锁住、如同货物般被触摸和估价的年轻男女,甚至孩童。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绝望,都成了马尔科·多利亚床上的羽绒,墙上的黄金。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稳定而有力地跳动着,没有愤怒的狂乱,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外科医生般的决心。愤怒是留给软弱者的。我所执行的,是审判,是净化。

悄无声息地靠近床边。他睡得很沉,对即将降临的命运一无所知。烛光在他的眼皮上跳跃,那肥厚的嘴唇微微张开,吐出污浊的气息。我能想象他白天在交易所里讨价还价的嘴脸,能想象他鞭打那些不听话的“货物”时的残忍。

匕首出鞘,冰冷的钢铁在烛光下闪过一道寒芒。不是为了快速结束,那太便宜他了。审判需要仪式,痛苦是洗刷罪恶的必要过程。

我的左手闪电般捂住了他的口鼻,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扼杀在喉咙里。他猛地惊醒,眼睛瞬间睁大,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到了我,看到了我兜帽阴影下的冷漠,看到了那柄闪亮的匕首。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挣扎,肥胖的身躯爆发出求生的力量。但这毫无意义。我的手臂如同铁钳,死死地压制着他。匕首精准地划破了他柔软的脖颈,但并不深,只是足以让他感受到死亡的逼近,感受到生命随着温热的血液一同流逝的恐惧。

他呜咽着,眼泪和鼻涕混合在一起,试图用眼神乞求。但这只会让我更加确认他的卑劣。那些被他卖到异国他乡、永无归途的奴隶们,在哭泣和乞求时,他可曾有过一丝怜悯?

不。

我将匕首移开,看着他因为窒息和失血而涨红发紫的脸。在他意识模糊之前,我凑近他的耳朵,用清晰的、几乎是平静的语调低语:

“为了那些被你视为尘埃的灵魂。”

然后,匕首再次落下。这一次,准确而致命。切断了他的颈动脉,也切断了他罪恶的一生。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在华丽的床单上,如同泼洒在祭坛上的牺牲之血。

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然后彻底下来。鼾声停止了,房间里只剩下血液滴落在地毯上的声音,以及我沉稳的呼吸声。

没有,只有一种完成使命后的空虚和冰冷的满足。这是必要的牺牲,为了唤醒这座沉睡在罪恶之中的城市。

我站起身,擦拭掉匕首上的血迹,将其收回鞘中。然后,我走到那面挂着威尼斯镜子的墙壁前。镜子映照出我被兜帽遮盖的身影,模糊而神秘。

抽出另一把特制的小刀,刀尖蘸着马尔科·多利亚温热的血液,我在镜子旁边的墙壁上开始书写。每一个笔画都稳定而有力,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古老的鞑靼文字在洁白的墙壁上蔓延开来,如同暗红色的藤蔓,带着复仇的火焰和不容置疑的宣告:

罪恶的血,必以血偿还。阴影在此宣告。

字体与贝洛·斯皮诺拉书房墙上的一模一样。这是我的印记,我的宣言,也是对这座城市的警告。让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们颤抖吧。让他们知道,阴影无处不在,审判终将降临。

完成这一切,我再次检查了现场。只有属于“S”的死亡信息。

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个充满死亡和罪恶气息的房间。我需要尽快消失在夜色中,回到属于我的黑暗里。

穿过花园,翻出高墙,街道依然寂静。远处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更衬托出夜的深沉。我拉低兜帽,融入卡法城纵横交错的小巷,如同水滴汇入大海。

又一个蛀虫被清除了。但卡法的毒瘤远不止这些。我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阴影,将继续笼罩这座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