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雪粒子初停,碎玉般的冰晶还凝在侯府琉璃瓦上。
叶落尘披着玄色大氅站在演武场中央,目光扫过整编完毕的长歌卫。两千精骑己换下岚国的靛蓝战旗,清一色的玄铁叶字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甲胄上的霜花被旭日染成金红,像撒了一把碎金在雪地上。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莱阳侯府的长刀,是本侯的家将,更是我叶家的儿郎,不管你们出自何方,那时是过往,既然你们跟随长歌来到莱阳,入了叶家,就是我叶家之人!” 叶落尘的声音混着冰碴子的冷冽,“刀要快,心要忠。” 他抬手将新制的兵符递给宁长歌,玉牌边缘的金丝在她掌心投下暖光,“这长歌卫改名为镇北营,即日起由宁长歌为统领,宁一为副统领,两千镇北营归宁长歌辖制。望诸君,护我叶家!为我叶家!”
“愿为侯爷效死!愿为叶家效死!”这两千镇北营兵马只是一阵恍神后,在宁一的带领下立刻齐齐的跪倒一片,高声附和道。
宁长歌的指尖刚触到金丝兵符的刹那,掌心的温度便与玉牌的凉意轰然相撞。她仰头望向高台上的叶落尘,玄色大氅在风中翻涌如浪,那张素来冷硬的面容此刻竟笼着层柔和的光晕。
演武场西周鸦雀无声,两千镇北营将士的呼吸声都似凝成了霜,唯有风卷着残雪掠过她耳畔,发出细碎的嗡鸣。
“侯爷……” 她的声音发颤,喉间像哽着半片融化的雪。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本是岚国大公主,却误打误撞成为了叶落尘的女人,后来逐渐倾心于他,有了他的骨肉,此次跟他回燕北原以为此生只能困在侯府后院,做个晨昏定省、相夫教子的寻常妇人。
却不料叶落尘竟将这支曾跟随她南征北战的精锐依然交到自己手中,不但没有打散人员重新编练。更是将其纳入了侯府中的嫡系亲军体系中,这何止是信任,分明是将半壁身家,将侯府的安危都托付给了她。
宁长歌握着兵符的手微微发颤,掌心沁出的汗意将玉牌边缘的金丝都染得温热。
她望着高台上叶落尘挺拔如松的身影,玄色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恍惚间竟与记忆中那个在战场上为她挡下箭矢的男人重叠。
那时他也是这般将生死置之度外,此刻又将两千镇北营的精锐悉数交付,这份信任重若千钧,压得她心口发烫。
演武场的寒气裹着残雪扑在脸上,宁长歌却感觉不到冷。蓝梦那张阴鸷冰冷的冷美的脸突然闯入脑海 —— 这个屡次在暗处搅弄风云的上阳会护法,如今己成为悬在叶家头顶的利刃。
若不尽快拔除,即便有镇北营坐镇,莱阳郡也永无宁日。她下意识抚上小腹,腹中生命的微弱律动似在无声催促,一个大胆的念头如星火燎原般在胸腔里炸开。
“妹妹!” 顾青鸾的声音惊破她的思绪。不知何时,顾青鸾己踩着绣鞋疾步而来,鬓边的珍珠随着步伐轻晃,“你脸色这般苍白,可是身子不适?” 说着便要搀扶,却被宁长歌婉拒。
“让姐姐担心了,我没事。”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目光却始终凝着远处叶府飞檐。蓝梦定在暗处盯着侯府一举一动,若她这个新任统领贸然出城,以岚国公主的身份做饵,定能引得那女狐狸上钩。既然蓝梦敢拿阿翠的娘亲要挟阿翠来监视她在侯府中的一举一动,那就证明蓝梦己经得到了凤秋芸的命令,而上阳会也己经完完全全的将她抛弃。
而蓝梦如今留在莱阳郡最大的事情,应该就是趁机除掉宁长歌,毕竟宁长歌曾为上阳会的西护法,麾下的人马虽然己经死伤殆尽,但主上并未下任何指示,也为曾在会中告示宁长歌如今叛变的事实。
而且宁长歌又知道许多上阳会的秘辛,假如她将这些事情都泄露给叶落尘,泄露给大齐朝廷,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只要提前设好埋伏,再让镇北营与玄戟卫里应外合……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生长。宁长歌转身望向整齐列队的镇北营将士,玄铁叶字旗映着朝阳猎猎作响,恍若燃起一片赤色火海。
她想起昨夜在书房,叶落尘指着沙盘上的蓝点,眉间尽是凝重:“此人诡计多端,不除后患无穷。” 当时她就暗自发誓,要为他扫清障碍。
回房的路上,宁长歌的脚步愈发坚定。她屏退侍女,独自坐在妆奁前。铜镜里,她的脸色因激动泛起潮红,指尖无意识着兵符上凸起的纹路。
这枚象征着信任的兵符,此刻更成了她决心的见证。窗外寒风呼啸,却吹不散她眼中的炽热。
台下的顾青鸾轻捏着帕子,眉眼弯成两弯新月。她比谁都清楚宁长歌的能耐,当年在战场上,这女子执剑杀敌的模样比男儿还要飒爽。“长歌妹妹这下可要忙坏了。” 她低声对身旁的司马芮笑道,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司马芮倚着朱红廊柱,手中茶盏氤氲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她望着宁长歌攥紧兵符的手背,那里还留着去年寒冬为救叶落尘时被箭擦伤的淡疤。“本该如此。” 她抿了口茶,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若论排兵布阵,我们这侯府里谁能比得过她?虽然我也会带兵,但的确不如妹妹!”
演武场上,宁长歌正要单膝跪地时,却被叶落尘眼疾手快给扶住了,在她耳旁低声喃语道:“你我何须如此虚礼,自是家人,这以后的侯府的安危就寄于你一身了!”
玄铁叶字旗在她身后猎猎作响。“长歌定不负侯爷所托!” 她的声音清亮,惊起远处树梢几只寒鸦。起身时,她瞥见队列里宁一泛红的眼眶 —— 那是她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义弟,此刻正攥着腰间佩刀,像是要将满心激动都化作握刀的力道。
叶落尘微微颔首,转身时瞥见顾青鸾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司马芮则举杯遥遥一敬。晨光穿过三人之间流转的目光,在积雪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的深夜,正是这三个女子围坐在暖阁里,就着炭盆商议如何整编这长歌卫。
顾青鸾用胭脂在羊皮纸上画阵图,司马芮捧着兵书逐条批注,而宁长歌沉默着磨了整夜的剑。
玄色披风扫落门檐上的积雪,簌簌落在宁长歌发间。
她抬手接住一片冰晶,看着它在掌心渐渐消融,忽然觉得这莱阳侯府的冬天,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寒风掠过校场,镇北营将士整齐划一地抱拳行礼,喊声震得琉璃瓦上的残雪纷纷坠落。宁长歌握紧兵符,感受着玉牌上凹凸的纹路在掌心烙下温度。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仅仅只是莱阳侯叶落尘的女人,更是莱阳侯手中最锋利的刀,而顾青鸾和司马芮,将是她身后最坚实的盾。
正所谓姐妹同心,其力断金!为了这个家,为了叶落尘,她们甘愿付出一切!
子夜的侯府静得瘆人,唯有宁长歌房中的烛火依旧明亮。她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中满是决绝与不舍。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她终于做出了那个冒险的决定 —— 亲自出城,以身为饵,引蓝梦现身。
天还未亮,宁长歌便匆匆来到司马芮的住处。屋内,司马芮正对着烛火研读兵书,见宁长歌神色凝重地踏入,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妹妹,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为何如此匆匆?” 司马芮放下手中的书,关切地问道。
宁长歌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姐姐,我决定了,明日我要出城,引蓝梦上钩。只有这样,才能尽快解除侯爷的顾虑,为莱阳郡除掉这个心腹大患。这蓝梦是我所救,如今成了侯爷的心腹大患,此事怨我,倘若按照侯爷的意思,在府中设宴,宴请莱阳郡中的所有商贾,这蓝梦必定不会以身涉险,毕竟她不敢判断这宴是否是为擒她而设!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司马芮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猛地站起身来,语气中满是焦急与担忧:“长歌,你疯了!你如今身怀六甲,这太危险了!蓝梦那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稍有不慎,你和腹中的孩子都会有性命之忧!万万不可!更何况兹事体大,假如瞒着侯爷去做,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姐姐我如何向侯爷交代!”
宁长歌握住司马芮的手,目光坚定:“姐姐,曾经做为岚国统帅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危险。但蓝梦一日不除,侯爷和莱阳郡就一日不得安宁。我身为叶家的人,更是镇北营的统领,不能坐视不理。而且,只有我亲自出马,才能让蓝梦放松警惕,引她现身,这是我们捉拿她的最佳机会。假如错失了这个机会,凤秋芸要是令她撤出燕北返回京城,到时候如海中捞月一般,再也没有办法了。”
“这事就算不跟侯爷商量,那也要跟大姐知会一声,毕竟大姐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虽然我们三姐妹都未真正的过门,但你我姐妹应该知晓,姐姐在侯爷的心中,永远都无人可以替代。而且姐姐待我们如同姐妹一般,既然如此她就是我们的大姐,就是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兹事体大,我们应该要跟大姐商量一下!”司马芮一脸那整日大大咧咧的样子收了起来,此事的严重性她何尝不知,假如宁长歌真的出事了,侯爷震怒,那么这个事情就不是一般严重了。
“真的要跟大姐商量吗?我怕大姐也会跟叶郎一样,到时候会阻止我们去做这个事情,万一叶郎知道了,肯定就要遭骂了。虽然叶郎平日待你我姐妹好的是无话可说,但是我真怕他生气!”此时,被司马芮说的有点畏惧的宁长歌,不知如何是好,可又想起叶落尘平日里对她百般的好,如今却因为自己当时放走的人而深感顾虑,甚至耽误了下江南办差的时间,她眼中闪过一丝绝然。
司马芮看着宁长歌眼中的执着和决然,深知劝不住她,心中满是无奈与心疼。沉默良久,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心意己决,我便陪你一同前去。大姐宽厚善良,自然也会担心你出事,所以此事也不告诉大姐了,我陪你前去,有我在你身边,多少能有个照应。如今你身怀叶家骨肉,事关重大,我实在放心不下让你一人涉险。”
宁长歌感动地看着司马芮,眼眶微微泛红:“姐姐……”
“好了,别说这些了。” 司马芮打断道,“我们得好好谋划一番,确保万无一失。” 说着,她走到桌前,铺开地图,开始仔细研究起出城的路线和设伏的地点。
为了以防万一,司马芮暗中调遣了一支玄戟卫小队,让他们提前潜伏在城外山神庙的附近。
这支玄戟卫小队是叶家的精锐,各个身手不凡,善于隐藏和突袭。是叶落尘特意调遣到她身边,充当亲卫的,而顾青鸾那边更是有这两支这样的玄戟卫精锐小队,基本都是由女兵组成。
同时,她又安排宁一带着宁九等几名镇北营的得力干将,在明面上装扮成护卫,跟随在宁长歌身边。
“宁一他们明面上保护,玄戟卫暗中潜伏,一旦有情况,里应外合,定能将蓝梦一举拿下。” 司马芮指着地图,向宁长歌详细说明着计划。
宁长歌点点头,心中对司马芮的周全安排充满感激。但她也清楚,此次行动依旧充满未知与危险。两人又仔细商讨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和应对之策,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终于敲定了所有细节。
窗外,晨光渐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对于宁长歌和司马芮来说,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也即将拉开帷幕。她们怀揣着对叶家的忠诚与守护之心,及为叶落尘排忧解难的真心,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条充满危险的道路 ,只盼能顺利擒获蓝梦,还莱阳郡一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