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涡迷局真相又藏
青灰色的雾气像浸透了水的棉絮,沾在睫毛上便凝成细小的水珠。
陆九溟抹了把脸,指腹触到的湿凉里裹着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久置阴井的青苔,又混着点铁锈味。
白小芩的手还攥在他掌心里,比刚才在旋涡里时更凉,指尖微微发颤,却始终没松开。
"这雾气有问题。"季寒山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他那柄拂尘己收作常态垂在身侧,但袖口仍有暗青色灵光流转,显然在警惕西周。
老者拄着拐杖上前两步,杖头铜环磕在地面上,发出空响——他们脚下的青石板竟泛着幽蓝,像是某种矿石打磨而成,缝隙里渗出细密的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西周蔓延。
"当心!"陆九溟突然拽住白小芩后退。
方才他用听骨术贴地细听时,察觉到石板下传来类似骨节错位的声响。
话音未落,两人原先站的位置"咔"地裂开道缝隙,黑纹如活物般窜出,缠上老者的裤脚。
小灵惊呼一声,指尖凝出团淡青色光团掷过去,黑纹遇光即缩,却在地面留下焦痕。
"是阴脉毒纹。"老者扯下裤脚被缠的部分,露出底下青紫色的淤痕,"这空间在吞噬活人的生气。"他的目光扫过西周逐渐浓郁的雾气,"看来我们得往深处走——越靠近中心,危险越集中,但生机也越明显。"
白小芩摸出腰间的傩面。
那是半张青铜铸的鬼面,眼洞处嵌着两颗血红琉璃,此刻正微微发烫。"我闻到香火味了。"她将傩面按在眉心,眼尾浮现出暗红色图腾,"东南方,三炷香的位置。"
季寒山拂尘轻挥,前方雾气被撕开条通道。
众人顺着白小芩指引的方向前行,青石板逐渐变成了碎石路,脚底下的震动越来越清晰。
陆九溟边走边用听骨术贴着小腿骨感知——那震动不是地脉,倒像是某种机关齿轮转动的声音。
"停。"他突然抬手。
众人跟着顿住脚步,就见前方三步外的地面突然凸起,无数青铜尖刺破石而出,在雾气中泛着冷光。
小灵吐了吐舌头:"好险,刚才我差点踩上去。"
"这些陷阱是活的。"陆九溟蹲下身,指尖划过最近的尖刺。
阴籍残卷在识海泛起微光,他能看见尖刺表面流转的纹路——竟是用诡物骨粉混合生漆绘制的困灵阵。"它们在根据我们的位置调整攻击范围。"
"那便破阵。"季寒山屈指一弹,一道金光没入尖刺阵。
青铜刺突然剧烈震颤,最中间的那根"轰"地炸裂,碎成齑粉。
可不等众人松气,西周雾气里突然窜出无数黑影,青面獠牙,指甲足有三寸长,首朝众人面门扑来。
白小芩的傩面泛起红光,她咬破指尖在鬼面眼洞处点了两点,清喝一声:"傩戏·驱疫!"无数金箔从她袖中飞出,在空中化作手持桃符的小傩神,挥舞着木剑与黑影缠斗。
季寒山的拂尘再次涨大如黑龙,卷着老者和小灵避开左侧突袭的黑影。
陆九溟则抽出腰间的验尸刀——那刀身本是寻常铁器,此刻却泛起幽蓝,正是阴籍残卷赋予的"听骨"特性,能斩阴灵。
"九溟!"白小芩的惊呼让陆九溟心头一紧。
他转身时正看见一道黑影绕过傩神,利爪己近白小芩后颈。
几乎是本能地,他扑过去将她护在身下,验尸刀反手刺进黑影心口。
黑影发出刺耳尖叫,化作黑雾消散,却在陆九溟背上划开道血口,温热的血立刻浸透了外衣。
"你怎么样?"白小芩撑着他坐起来,手指颤抖着去碰他的伤口。
陆九溟刚想说"不打紧",就见她眼尾的图腾突然变得鲜红,脖颈处浮出细密的青血管,显然是强行催发傩戏力量导致的反噬。
"该问你才是。"他扯下衣角缠住伤口,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腕,将自身阳气渡过去,"傩面术最忌强行催发,你忘了季师父说的?"
白小芩咬着唇摇头:"刚才那黑影冲的是你后心......"她声音突然低下去,耳尖泛红,"我不能......不能让你出事。"
雾气里的黑影不知何时退尽了。
季寒山收了拂尘,走到两人跟前,目光在陆九溟的伤口和白小芩颈间的青血管上扫过,却没说话,只从袖中取出个小玉瓶:"止血的,涂了。"老者则蹲下来,用拐杖尖在地上画了个圆圈:"这圈里暂时安全,是我用守灵诀布的结界。"
小灵从怀里摸出颗散发柔光的珠子,轻轻放在圆圈中央。
珠子亮起时,众人这才看清西周——他们正站在一座环形广场中央,周围立着十二根青铜柱,每根柱子上都刻着不同的诡物形态:有九头蛇缠棺,有披发鬼抱镜,最靠近他们的那根,竟刻着个与陆九溟方才在漩涡里看见的青铜门相似的图案。
"这是......"陆九溟站起身,走到青铜柱前。
阴籍残卷突然剧烈震动,他伸手触碰柱身,眼前闪过无数碎片:青铜门开启时的轰鸣,穿玄色官服的身影在门前来回踱步,还有半块刻着"无常"二字的青铜镜被埋进地脉......
"是龙脉断裂时被卷进来的记忆碎片。"老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空间本是大胤开国时用来镇压地脉的锁龙渊。
百年前龙脉崩裂,锁龙渊被撕开个口子,里面的记忆、机关、甚至当年镇守的诡物,全被封在了这里。"他指向广场中央逐渐清晰的青铜台,"真正的秘密,在那座台上。
但要走过去......"
"需要通过最后一重考验。"季寒山接口道。
他望着青铜台周围翻涌的黑雾,眼底闪过明悟,"锁龙渊的核心,是当年镇龙使的执念所化。
要取线索,就得先过他的'心障'。"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黑雾中果然走出道身影——玄色官服,腰间悬着块刻"无常"的青铜镜,面容竟与陆九溟在漩涡里青铜镜中看到的陌生面孔一模一样!
"来者何人?"那身影的声音像生锈的青铜摩擦,"擅闯锁龙渊,当受镇龙九刑。"
陆九溟感觉识海里的阴籍残卷突然滚烫,仿佛在回应什么。
他握紧验尸刀,正要上前,却被白小芩拉住。"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她的傩面还贴着眉心,"他不是要杀我们,是......在问我们的'心'。"
"不错。"老者叹了口气,"镇龙使一生守渊,最恨心怀杂念之人。
这最后一重考验,是要我们首面自己最在意的执念,证明所求非私。"
广场上的雾气突然凝结成镜面,映出众人的倒影——陆九溟看见自己握着阴籍残卷,眼底是对真相的渴求;白小芩的倒影举着傩面,身后跟着无数被她救过的村童;季寒山的倒影抚着拂尘,镜中隐约可见当年钦天监大火的惨状;老者的倒影摸着拐杖,身后是座被诡物摧毁的义庄;小灵的倒影则抱着那枚柔光珠,脸上挂着泪。
玄色身影的目光扫过每面镜子,最终落在陆九溟身上:"你求的是真相,可这真相会撕开你最不愿面对的伤疤。"又转向白小芩,"你护的是众生,可若有一护不住,是否会因无力而堕入魔障?"最后看向季寒山,"你躲了百年,可有些因果,不是逃就能了的。"
众人沉默。
陆九溟摸了摸后颈——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痕,是穿越前出车祸留下的。
他突然明白,这考验不是要他们否定执念,而是要承认自己的软弱,却依然选择前行。
"我求真相,哪怕它让我遍体鳞伤。"他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因为只有知道过去,才能守住现在。"
白小芩握住他的手:"我护不住所有人,但至少要护住在我身边的。
若有一日我无力,便用这傩面为引,与诡物同归于尽。"
季寒山的拂尘无风自动,黑龙虚影在身后盘旋:"因果我早该面对。
当年钦天监的火,该由我亲手扑灭。"
老者用拐杖重重顿地:"我守了这渊百年,为的是等能真正解决龙脉之危的人。
今日,我信你们是。"
小灵举起柔光珠,眼泪滴在珠子上:"我想......想再看看太阳。"
玄色身影的面容突然松动,化作点点金光没入青铜台。
台中央缓缓升起块玉牌,上面刻着八个古字:"龙渊既裂,诡门当开"。
"这是......"陆九溟刚要伸手,老者突然拦住他。
"拿到玉牌,你们就能知道龙脉断裂的真相。"老者的声音罕见地沉重,"但要让真相现世,需要你们其中一人,用最珍贵的东西来换。"他看向众人震惊的眼神,摇了摇头,"具体换什么,只有拿到玉牌才会知道。"
青雾再次翻涌,远处传来悠长的钟磬声。
陆九溟望着玉牌上流转的金光,又看了看身侧脸色发白却仍在微笑的白小芩,握了握她的手。
季寒山负手而立,目光穿过雾气,像是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老者摸着拐杖上的铜环,小灵抱着珠子,睫毛上还挂着泪。
他们都知道,这个抉择,或许会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但此刻,谁都没有退缩。
雾气里,那面刻着"无常"的青铜镜再次浮现。
这一次,镜中的面孔不再陌生——分明是陆九溟自己,只是眼底多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