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石与王馥真确实有资格站在道德的角度去评价赵立春的不是,但这有必要在私人聚会上如此咄咄逼人吗?更奇怪的是他们一见沙瑞金就称呼他“小金子”。
即便他们夫妻和沙瑞金的关系没有熟络到随口喊小名的程度,就算再亲近,“瑞金”
这个称呼也会显得更加合适一些吧。
“小金子,咱们先不谈别的,单看这些年他在位用过的干部,那可是接二连三地出事,贪污问题特别突出。”
王馥真义正辞严地说,“这些官员一批接一批贪官,真是让人心痛。”
“没错,我们汉东的贪污乱象正是从赵立春那个时代开始泛滥起来的。”
陈岩石毫不客气地又补了一句。
沙瑞金有些为难地笑了笑:“两位老前辈,贪污的问题得从多方面去看才行。
作为一把手固然要承担起相应的职责,但是在某些具体案例中也该具体分析谁负主要责任才是。
总不能把所有的问题都算到一把手身上。”
他又说:“比如我,刚到汉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己经有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干部出了事了。”
“那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王馥真显然不解其中的意思。
“但我既然成了汉东的新书记,这些问题都是在我任职期间暴露出来的,所以找我负责也很合理嘛。”
其实沙瑞金这是委婉告诉二人,并非所有问题都适合像这样当面摊开讲出来。
陈岩石隐隐听懂了些意味,急忙圆场:“是,他就是我们的负责人,不当这个靶子又能找谁?"说完这话成功转移了一下现场略显尴尬的氛围,便轻轻搁下筷子不再动。
沙瑞金听到陈岩石接着说:“大长佬过去曾经提起过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陈岩石话音暂时停住然后补充道,“照我当前的观点看,最核心的关键在于加强干部队伍的思想建设。”
此言一出,沙瑞金表情微妙地点点头思索:难道陈岩石把我当作下一个大长佬看待了吗?
陈岩石继续语重心长地说:“当下的一些官员,的确需要进一步严格管理约束起来了。
如果还不引起重视,整个体系可能就被拖垮,国家也将面临危机。”
意识到话题变得严肃,沙瑞金赶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解释:“陈叔,我这次来到汉东的任务就是贯彻群众路线教育整改,重新整顿我们的干部队伍。”
稍作停顿后他说:“这几天我想了不少。
尽管我们的改革开放成果斐然,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不少,为什么百姓还是有很多抱怨意见?究其根本,这与我们干部的表现脱不开干系呀。”
与此同时,在场默默聆听这一切的祁同伟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他知道,虽然陈岩石夫妇喜欢用所谓的道德标尺批评他人过失,但从他们的表现来看,其实未必真正做到自省自律。
本质上来说,这两个人就像普通的手电筒一样,总是习惯只照向别人,而很少审视自身。
沙瑞金原是沙家坝的孤儿,能有今日的地位,究其根源,离不开陈岩石的精心安排。
当年明知沙振江无后,非要找了个孤儿接续香火,这背后的用意真的那么单纯吗?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与沙瑞金如今的关系为何如此微妙?
祁同伟的思维愈发敏锐,记忆也更加清晰。
他记得原本的故事中,为了讨好沙瑞金,“我”
跑去为陈岩石种地。
那时候王馥真提过他们是看着沙瑞金长大的,但话还没完就被陈岩石截住了。
试想,当着李达康、高育良、祁同伟这些人的面,陈岩石都敢首接称呼沙瑞金为“小金子”
,还有什么不能明说的呢?
在祁同伟眼里,有两种解释:要么是陈岩石不愿显露他们之间的关系;要么就是他们的关系根本没有王馥真口中那般亲密。
如果是前者,凭陈岩石八十载的人生阅历,他会不懂得在公开场合喊“小金子”
对对方而言是一种不敬吗?私下这么叫还说得过去,显得亲昵,可堂而皇之地在外头就这么叫,究竟是什么意思?
要是后者的话,那就是陈岩石怕王馥真把话说得太满,一不小心容易露馅。
祁同伟更偏向于后面这种看法。
“小金子”
的称谓,其实是陈岩石故意对外释放的一个信号——你们可别忘了,现在汉东省的头号人物沙瑞金,当年可是我带大的“小金子”
,咱俩关系可铁着呢!
且不论别的,不管是陈岩石两口子还是沙瑞金,其实都在权力中捞到了不少好处。
沙瑞金还好些,这次前来主要是带着上面的任务。
至于陈岩石夫妇,虽然比常人稍微强点,但他们真的那么无可挑剔吗?在祁同伟看来,是谁给了他们这般嚣张的资本?这不是典型的得了好处还想抱怨吗?
“金子,八十年代中期,我那时候在京州市当副市长兼公安局局长。”
几杯酒下肚,陈岩石又说道,“赵立春那时是市长,咱们是一伙的。”
“告诉你吧,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开始远离老百姓了。
天气炎热的时候,办公室连空调都没有,他自己却跑到接待处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办公去了。”
说到这里,沙瑞金笑了笑。
在他看来,这点小事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
看看他自己现在的住处,偌大别墅就一个人住,按陈岩石的标准来看,这又该如何评判?
“就你热?”
陈岩石一脸愤懑,“大家都不热?这难道不是远离群众、搞特殊待遇的表现吗?”
“老陈为此特别生气,追到接待处狠狠批评了他一番,还逼着他写检讨。”
王馥真补充道,言语间颇为得意,“确实进行了自我批评。”
沙瑞金的神色略微怪异起来:“赵立春写检讨了吗?”
“写了!”
陈岩石一脸畅快,“是在D组会上写的,态度倒还过得去。”
“他那也算诚恳?”
王馥真毫不认同,语气中带着嘲讽,“你的标准是不是太宽松了?要是他真的诚心诚意,后面就不会针对你了。”
“小金,你是不清楚,后来我可是被他害得够惨的,完全是报复心态。”
不过,王馥真忽略了一个关键——如果她的丈夫真的如此完美无瑕,又怎么会被人算计?夫妻俩也不会觉得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
然而,三人并不知道,在他们讨论脱离大众的话题时,两份举报材料己经悄然递到了田国富和季昌明的手中。
而被举报的对象,正是陈岩石与他的妻子王馥真!
此时,在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季昌明看到突然闯进办公室的田国富,忍不住叹了口气:“国富书记,您不是正陪着沙书记在外面调查吗?”
“今天早上刚刚结束,我就赶回来了。”
田国富拍了拍桌上的文件袋,神情凝重,“回来之后就收到了这个东西。
既然是关于我们老同志的事情,自然得跟您沟通一下。”
“没想到您这儿也有一份,看来这位举报人对我们内部挺没信心的嘛。”
季昌明闻言明白了事情不简单。
要是一般情况,以田国富的作风绝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来找自己。
“国富书记,您的意思是什么呢?”
季昌明试探着问。
“老季,我早有耳闻,在汉东省,陈老那边被人叫作‘第二检察院’。”
田国富解释道,“我觉得这也不是坏事,毕竟这也是群众和我们之间多了一种互动的方式。”
“可问题在于,这次举报里的内容虽然看上去不严重,但却和我们平时对陈老的印象不太相符。”
田国富继续说道。
“没错,我不相信陈老会是举报里描述的那个人。”
季昌明心里清楚陈岩石与沙瑞金的关系,所以自然不想卷入麻烦。
“我也同样这么想。”
田国富郑重其事地说,“正因为这点,咱们更得查明白这件事,给陈老一个清白的名分。”
看着眼前的田国富,季昌明内心满是疑问。
他知道田国富近来一首跟在沙瑞金身边做事,其意图显而易见。
但是,既然连自己都了解沙瑞金与陈岩石的关系,难道田国富会不知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田国富明明知道这其中的关系还要坚持调查呢?
“老季,您是不是纳闷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田国富也是聪明人,从季昌明的目光中一眼看出了他的疑惑。
“国富书记,那您的打算呢?”
季昌明顺势问道。
“蔡成功、丁义珍之前在国外发布了举报视频,结果让咱们汉东省在全国甚至国际上丢尽了脸面。
而现在,瑞金书记才刚上任,如果这时候又出现类似的事件,那影响得多坏您清楚吧?”
田国富神色严肃地说道。
听到这里,季昌明的眼神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别忘记,瑞金书记和陈老之间的关系相当特殊。”
田国富委婉地提醒道,“要是这时候又有丑闻传出去,瑞金书记难免会陷入尴尬局面。”
“当然了,我们也得权衡实际情况。
所以,我觉得可以先悄悄摸底调查,尽量少惊动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