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章 鬼哭峡

边城的寅时三刻,天边刚泛出蟹壳青,将军府的演武场己响起甲胄相撞的轻响。墨羽风正在检查银枪的枪缨,发现穗子上不知何时缠了根火绒草——定是乔云舒昨夜趁他熟睡时系的,草茎上还沾着淡淡的药香,恍若给冰冷的兵器镀了层暖光。

“将军看什么呢?”乔云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绣着并蒂莲的箭囊斜挎在肩,药箱换成了轻便的牛皮囊,上面用红线绣着“羽”“舒”二字,“六哥说,鬼哭峡的雾能让人失聪,我在箭簇上浸了醒神露,射中十步内的敌人,能让他们耳鸣三个时辰。”

墨羽风转身,看见她鬓角别着枚银制的小药瓶,正是他去年送的生日礼物。晨光中,她的眼睛亮得像饮马泉的水,哪里像即将踏入险地的医者,分明是他在战场上见过的,最灵动的惊鸿。

寅时五刻,乔家商队的驼铃在城南集结。六哥骑着头驼,脖子上挂着串糖葫芦,看见两人过来,立刻晃了晃手中的羊皮卷:“小妹,二哥画的鬼哭峡地形图,标着三处‘阴风眼’,咱们的九连环车阵得从东侧的‘落梅涧’通过,那里的瘴气最淡。”

墨羽风接过地图,发现每处险地都用朱砂画着小小的药草或枪戟,显然是乔云舒提前标注的。他忽然注意到六哥的腰带上,别着三哥借给他的“惊鸿袖箭”,箭头呈梅花形,正是破毒雾的利器。

“出发!”他的银枪指向东方,二十匹战马踏碎晨霜,乔云舒的枣红马紧随其后,马鞍上的银铃与他盔甲上的护心镜相击,发出清越的响。虎娃带着几个少年站在城头,举着用杏花扎的“平安符”,声音混着晨风飘来:“将军、云舒姐姐早去早回!张婶说留了沙枣糕!”

鬼哭峡的入口在正午时分出现,两侧峭壁如刀削,谷底腾起的白雾中带着若有若无的腥甜。乔云舒忽然勒住缰绳,从药箱中取出银盏,倒上烈酒点燃:“雾里有曼陀罗花粉,三哥,让暗卫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商队的骆驼也得戴上浸过醋水的鼻套。”

墨羽风的银枪在雾中划出半弧,惊起数只夜鸦:“按计划,前队探路,后队保护商队。云舒,你随六哥走中间,我和三哥清障。”话音未落,峭壁上忽然传来机括轻响,三支淬毒弩箭破空而来,箭头泛着幽蓝——正是血月教的“蚀骨弩”。

“小心!”乔云舒的药弩己率先发射,改良后的银针带着醒神露,精准射中弩箭的机关绳。墨羽风趁机策马前冲,银枪挑飞两块滚落的巨石,露出藏在岩缝中的黑衣人。他们的衣襟上绣着半残月纹,正是血月教余孽。

“惊鸿阵!”乔云霆的长鞭甩起漫天沙砾,乔家暗卫呈扇形散开,正是乔家秘传的“惊鸿十三式”战阵。乔云舒的软剑出鞘,剑穗上的玉坠刻着“乔”字,在雾中划出冷光:“墨将军,西侧岩缝里有‘血河砂’,用你的枪风扫散!”

战斗在迷雾中展开,墨羽风的银枪如游龙般穿梭,每一击都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却又精准避开商队的马车。乔云舒则带着六哥,用银针和火绒草粉清理毒雾,每当看见受伤的暗卫,她便立刻甩出腰间的药囊,洒出止血的金疮粉——那是五哥用边城红柳皮特制的,止血快,还能防感染。

“小妹,左边!”六哥的袖箭射落一名偷袭的教徒,忽然看见乔云舒的药箱被划破,里面的雪顶白参须散落一地,“当心你的宝贝药材!”

乔云舒却笑了,抓起一把火绒草粉撒向敌群:“药材没了可以再采,人没了就真没了。”说着,她忽然瞥见雾中闪过一道血光——是血月教的“血月幡”,幡面绘着十二道月痕,正是启动地脉诅咒的法器。

“墨羽风!”她大喊一声,软剑缠住幡杆,“这是主阵眼,砍断幡绳!”墨羽风立刻会意,银枪抛出,枪缨上的火绒草绳竟自动点燃,将幡面烧出个焦洞。血色雾气顿时变得稀薄,露出藏在雾中的青铜祭坛,坛上摆着十二具小棺材,刻着边城百姓的生辰八字。

“是‘替身教’!”乔云霆的长鞭甩断祭坛锁链,“血月教想用地脉血咒,让百姓替他们承受反噬!”他忽然看见祭坛基座刻着秦氏的私印,与血月教的月纹交叠,“原来秦氏余党真的投靠了血月教!”

墨羽风的瞳孔骤然收缩,想起大哥信中提到的“党羽流窜”。他忽然握住乔云舒的手,将她护在身后:“云舒,用你的药弩射祭坛西角的‘血月烛’,我来对付他们的护法。”

战斗进入白热化,乔云舒的药弩连发十二箭,每支箭尾都系着浸过醋水的火绒草,精准射灭祭坛上的血烛。与此同时,墨羽风的银枪己挑落护法的骨刀,刀锋相击时,他忽然听见乔云舒的惊呼——一名教徒正从她背后袭来,手中握着染血的匕首。

“云舒!”他来不及细想,立刻旋身,银枪横在她胸前,却感觉左肩一阵剧痛——匕首划破了他的甲胄,在肩上留下深长的伤口。乔云舒趁机甩出银针,刺中教徒的膻中穴,转身看见他流血的肩膀,眼中泛起水光:“笨蛋!我有软甲!”

墨羽风却笑了,指尖擦过她脸颊的血渍——那是方才躲避时溅上的,“你忘了?在黑泉时,你也是这样替我挡刀。”说着,他忽然低头,快速而用力地吻了吻她眉心的朱砂痣,“现在换我,护你周全。”

这句话让乔云舒心头一暖,手中的软剑却丝毫未停,配合着乔云霆的长鞭,将剩余的教徒逼入死角。当最后一名教徒倒下,鬼哭峡的雾竟开始消散,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祭坛上的“替身教”棺材上,露出里面塞着的稻草人和血月教的令牌。

“地脉诅咒己破。”乔云舒蹲下身,翻开其中一具棺材,里面的生辰八字正是虎娃的,“他们想借婚礼收集百姓的信息,幸亏我们让每个人都在杏花笺上留了名,反而成了破解诅咒的关键。”

墨羽风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昨夜她在灯下整理药箱,将每味药材按毒性强弱分类,指尖在标签上写着“给羽风的速效金疮粉”“虎娃的止咳膏”。此刻,她正用边城的黄土掩埋“替身教”,阳光为她镀上金边,让他忽然觉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从来不是靠兵器的锋利,而是靠她心中对每一个生命的珍视。

申时三刻,商队终于通过鬼哭峡。六哥坐在头驼上,晃着半串糖葫芦:“小妹,你说等咱们回去,张婶的沙枣糕还热乎不?”乔云舒看着他鼻尖的灰,忽然笑出声:“热乎不热乎不知道,但六哥的糖葫芦肯定被虎娃抢光了。”

回程的路上,墨羽风忽然勒住马,指着远处的山坳:“看,那里有片野生火绒草。”两人下马采摘时,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尖划过她掌心的薄茧:“等此战结束,我们就在这里建个药田,种满你需要的药材。”

乔云舒望着他眼中的憧憬,忽然想起在同心林挂木牌时,他说的“共守边城”。此刻,夕阳为他的银甲镀上暖光,他的肩伤还在渗血,却仍惦记着她的药草。指尖抚过他胸前的护心镜,那里刻着她的小名“舒”,是他在新婚之夜亲自让人刻的。

“好啊。”她忽然踮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还要在药田旁边种上杏花树,等秋天结果了,就给每个来采药的百姓分沙枣蜜。”

墨羽风忽然轻笑,将她拉进怀里,闻着她发间混着硝烟与药草的气息。远处,商队的驼铃与战马的嘶鸣交织,却掩不住他胸前剧烈的心跳——那是比任何战鼓都更让他安心的节奏,是属于他和乔云舒的,永不褪色的战歌。

是夜,边城的星空格外清亮,将军府的书房里,墨羽风趴在案头绘制药田的图纸,肩伤处敷着乔云舒新制的生肌膏,凉丝丝的很舒服。乔云舒坐在他身侧,整理着从鬼哭峡带回的血月教密卷,忽然发现卷尾处用朱砂写着:“月魄未灭,冬至重临。”

她忽然抬头,看见墨羽风正在图纸角落画着小像:他持枪而立,她提着药箱,旁边跟着摇尾巴的小花狗,远处是盛开的杏花树。指尖划过他画的“药田”二字,忽然觉得,无论血月教的阴谋如何阴毒,只要他们并肩而立,边城的土地上,就永远会有新的希望在生长。

更鼓敲过两声,墨羽风忽然放下狼毫,将她拥入怀中:“累吗?”乔云舒摇头,将密卷上的警示指给他看。他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别怕,有我在。就像今天在鬼哭峡,你破毒雾,我斩敌首,我们总能找到光的方向。”

窗外,沙枣林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在应和他的誓言。乔云舒望着他眼中的星光,忽然明白,所谓岁月漫长,不过是有人与你共赴险途,同赏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