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宣布宴会正式开始,到底是天子设宴,众人推杯换盏之际不免矜持,唯独范闲大吃大喝毫不顾忌,偏偏还正对着李云瑾,引得后者不禁抬眸。
注意到李云瑾的目光,范闲抬起手中的酒杯在空中摆了摆:“唔……我敬王爷……”
他嘴里有饭,口齿不清,说完用那杯酒把嘴里的东西顺了下去。
李云瑾:“……”
李云潜不动声色注视着范闲的一举一动,看到这一幕心中有些不悦:“范闲,你过来。”
范闲闷头吃饭,没听见李云潜喊他。
“范闲?”
李云潜又喊了声。
这时,大殿上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范闲身上。
范闲依旧吃饭。
范建看了他一眼,可奈何两人之间空隙太大,他的脚伸不过去。
李云潜耐心告罄:“范闲!”
范闲这次听见了,连忙用袖子擦了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站起来走过去俯身行礼:“陛下,范闲在。”
庆帝转头看向云之澜,向他介绍:“这就是杀了你两个徒弟的人,范闲。”
云之澜抬起眸子看了眼范闲,轻嗤不屑:“杀了我的徒弟有什么了不得,杀了我才算有本事。”
庆帝闻言,有些不悦,反夸范闲:“你差事办的不错,来,朕赏你与朕共饮一杯。”
侯公公立马上前给范闲斟酒。
范闲拿了酒杯仰头喝完,恰好把自己喉咙里的饭咽下去。
“皇叔。”
李云瑾前面的光亮被挡住,李承乾端着酒杯走上前来,目光殷切:“许久不见皇叔,皇叔清瘦了不少。”
李承泽看着李承乾站在他皇叔面前,目光渐渐变冷。
皇叔一向不喜欢他,怎么会喝他敬来的酒,一个太子,没点自知之明吗?
李承泽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看着李云瑾不知跟李承乾说了什么,后者失魂落魄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心里爽极。
他皇叔果然不喜欢太子,便是连一杯酒也不愿意跟他做戏。
范闲回到了位子,李承泽见时机正好,连忙起身,俯身行礼:“陛下,范闲才名远播,可堪大用,来年春闱,可由范闲主持。”
太子连忙附议。
众臣闻言,皆都议论纷纷。
庆帝看出他们二人的心思,却不好当众发怒,只好沉着脸色道:“春闱还早,之后再议,你们都下去吧。”
李承泽和李承乾只好告退。
“陛下。”一首端坐在桌前的庄墨韩忽然开口,问道:“这位少年郎便是范闲吗?”
范闲的目光转向那人。
李云潜:“庄先生也认识他吗?”
庄墨韩:“读过他的诗。”
李云潜:“此人虽然年少,却有些诗才,庄先生要多多提携后进啊。”
庄墨韩:“老夫本是齐国之臣,庆国政事本不必多言,可这春闱考笔乃是天下读书人立身之根本,选择主事之人当谨慎为上。”
李云瑾看了眼身旁的小太监:“给本王拿个靠手来。”
小太监没想到王爷会突然吩咐他,瞬间受宠若惊,弯腰赶紧去拿了。
李云瑾斟了杯酒,慢慢抿着。
风失言看了庄墨韩一眼,眼中无甚情绪。
那边李云潜附和着庄墨韩,却不想后者却说范闲所作的那首七言曾是他的老师所作,瞬间引起轩然大波,满屋的人们议论纷纷。
靠手来了,李云瑾拂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依偎在上面。
庄墨韩言语之间处处都是范闲抄袭,后者却毫不在意,只闷头喝酒。
李云潜:“范闲,有话可说?”
范闲高声:“庄先生,家师可是姓杜啊?”
庄墨韩:“家师不姓杜。”
范闲:“那就没事了。”
知道其中缘由,李云瑾觉得有趣,轻轻笑出了声。
就算庄墨韩拿出了所谓的他家师所写的亲笔,他也满不在乎,一点也不担心。
范闲喝完酒起身:“他说的没错,这首诗确实是我抄的,可我抄的是少陵野老诗圣杜甫,跟你家老师半点关系都没有,我替我自己抄诗,你替你老师抄诗,咱们也算是半斤八两。”
庄墨韩:“敢问这位诗圣,属于哪朝哪代?”
“史书里没他。”范闲饮尽自己杯中的酒,“因为他的诗属于另一个世界,一个有着千载风流,文采耀目的世界。”
庄墨韩:“难不成,是传说中的仙界?”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范闲看着他点点头:“是,跟这个世界比,那确实称得上是仙界。”
范闲的胳膊撑在庄墨韩身前的桌子上,俯身盯着他:“像这样的古今七言第一律,我还能背出许多来,庄先生要不要听听啊!”
李云瑾托着脑袋缓缓道:“庄先生说范闲这首诗是抄你的老师,是欺世盗名,可庄先生不知,在我们庆国能作出此等诗句的,不止范闲一个。”
范闲转身,对上李云瑾的目光,有点懵:“王爷,你不是说你不会作诗吗?没事,这等小事就让我来……”
他喝多了酒,脚步虚浮往李云瑾那里扑去,结果却被一道人影挡住了路。
范闲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人,有些无语。
风失言侧眸:“劳烦公公拿纸和笔来。”
侯公公弯腰:“如果公子要作诗,我愿意为公子代劳。”
风失言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了。”
范闲皱眉看着身旁的人,首到他说出那句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诗之后,范闲脑袋一片空白。
什么“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这明明是庄子《逍遥游》里的话!
他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襟,睁大眼睛,语气有些激动,难掩不可置信:“你是……你也是?”
风失言偏头看向李云瑾,告状:“王爷,他无礼。”
李云瑾:“范公子,我好不容易养出这么一个宝贝,你别给我搞坏了。”
范闲松开风失言的衣襟,哈哈大笑。
他踉跄着走到李云瑾面前,扫过桌子上的东西,用手肘撑着身子往他那里凑:“王爷,王爷!”
李承乾眯眼:“他疯了不成。”
范闲抓着李云瑾的衣服,和他挨的极近,看着他的眼睛,想起五竹叔之前跟自己说的话。
他说他曾在几百年前见过李云瑾,说他不会认错他身上的那股气息。
他之前还觉得是五竹记忆错乱,可他现在却觉得,说不定呢?说不定李云瑾他也跟自己一样?也在那个世界生活过?
那个人做不出这样的诗,他是李云瑾的人,那就是李云瑾告诉他的!
范闲几乎整个人都凑到了李云瑾面前,他的气息混杂着酒气,看着李云瑾张了张嘴:“王爷……王爷你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