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峰顶的晨钟撞碎传送阵金光时，谢瑶踉跄着踩到某位弟子衣摆。
那截绣着金蝉纹的衣角立即燃起青烟，对方惊叫着拍打火苗的动作，让她想起玄阴秘境里被烧成焦炭的食人藤。
"谢师妹回来啦！"赵刚的铜锣嗓穿透人群，他肩上还扛着半扇烤灵猪，"快看冯师兄腰间的青鸾佩！"
数百道目光顿时黏在两人身上。
谢瑶数着腕间银纹爬过第七道骨节，忽然被冯逸尘用鹤氅罩住发梢。
他指尖拂过之处，那些因过度解析功法而褪成银白的长发重新染上鸦青色，代价是佩剑的裂痕又深了半寸。
"谢师姐的簪子沾了妖兽血。"粉衣少女捧着铜盆挤到跟前，盆中金鳞鱼正啃食着血色冰晶，"用瑶池水洗洗吧？"
谢瑶盯着鱼鳃里漏出的黑雾，突然伸手掐住少女腕脉："噬魂蛊养得不错，可惜火候差了三日。"她将玄阴诀凝成的冰针刺入对方虎口，听着蛊虫爆裂的脆响，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里混着七八道玉简捏碎的动静。
冯逸尘的剑鞘轻叩青石阶，霜花沿着地缝冻住所有窃窃私语。
他解下沾着粘液的外袍抛给道童，露出腰间三枚黯淡的命牌——正是主张收缴玄阴秘宝的三位长老亲传弟子的信物。
丹霞殿前的对峙持续到日影西斜。
紫袍长老指着谢瑶收纳匣里流转星辉的玄阴丹方，袖中窜出的缚仙索却绞碎了案上茶盏："小辈岂知怀璧其罪！"
"怀璧者当自证其能。"谢瑶将最后两粒续命丹拍在玉案，丹药表面浮现的龟裂纹与她心口银纹如出一辙，"若三日后筑基失败，晚辈自当剖丹谢罪。"
殿外忽然传来灵禽清啸，十八只朱冠鹤冲破结界。
当先那只叼着琉璃瓶撞进谢瑶怀里，瓶中游动的冰髓让整座大殿瞬间覆满霜花。
鹤群掀起的旋风里，某位长老的假发套正巧落在香炉上，焦糊味引得赵刚憋笑憋出猪叫声。
"小友可识得此物？"踏鹤而来的灰衣老者屈指轻弹，谢瑶腕间银纹突然化作游龙没入琉璃瓶。
她丹田剧痛的同时，竟看见冰髓里封印着与自己容貌七分相似的女子虚影。
冯逸尘的剑鸣打断了她的凝视。
老者抚掌大笑时，谢瑶才注意到他腰间挂着半枚残缺的命牌——正是百年前陨落在玄阴秘境的某位太上长老的标识。
"今夜子时，带着你的小情郎来后山喂鹤。"老者甩出个绣着歪扭桃花的储物袋，里头滚落的千年雪莲籽正巧砸中某位长老的光头，"若喂不好这些扁毛畜生......"他瞥向冯逸尘裂纹密布的佩剑，突然露出孩童般顽劣的笑，"就把剑穗赔给它们做巢。"
暮色染红云海时，谢瑶数着琉璃瓶上新添的裂纹。
冰髓中女子虚影正用口型重复着"筑基"二字，而她腕间重新浮现的银纹，此刻正贪婪地吮吸着冯逸尘渡来的灵气。
远处鹤唳撕开渐浓的夜色，某种比玄阴秘境更森寒的气息，正顺着雪莲清香渗入她开裂的丹田。
霜花在琉璃瓶表面绽开第三十六道裂痕时，谢瑶终于看清冰髓中女子的唇形。
那声穿越百年的"筑基"化作冰针刺入识海，她猝然吐出的鲜血在寒玉床上凝成红珊瑚般的结晶。
"子时三刻。"冯逸尘将剑穗系在洞府外的桃枝上，十八道剑气顺着红线游走成阵。
他指尖拂过谢瑶发间新生的银丝，霜气立刻在两人呼吸间凝成冰晶，"这些朱冠鹤啄食剑气时，会比噬魂蛊更麻烦。"
谢瑶把玩着绣工歪斜的储物袋，千年雪莲籽滚落在地的瞬间，整座洞府突然弥漫起青竹清香。
她看着自动归位的灵药匣，忽然按住冯逸尘欲取续命丹的手："太上长老给的桃花袋，怕是能吞吃活人。"
话音未落，洞外传来重物坠地声。
赵刚扛着烤猪腿撞开结界，油渍在剑气网上烫出焦黑窟窿："紫阳长老的灵宠貂鼠窜进后厨，把给谢师妹准备的筑基丹全嗑成糖豆了！"
冯逸尘的剑鸣压过赵刚的哀嚎，谢瑶却盯着掌心浮现的龟裂纹路轻笑。
玄阴诀在经脉里运转到第九周天时，那些被解析过的功法残片突然拼凑成星图——她终于看懂丹方里用雪莲籽代替朱砂的深意。
子时的月光被鹤群遮蔽，谢瑶闭目感受着冰髓渗入丹田的寒意。
当第一缕灵气触碰到玄阴诀心法时，腕间银纹突然暴涨三寸，瞬息间将整部功法拆解成七百二十道符文。
代价是鬓边垂落的发丝又白了一绺。
"快看瑶光洞！"巡夜弟子指着冲天而起的冰蓝色光柱，手中灯笼被逸散的灵气掀翻。
山壁上凝结的霜花里浮现出玄奥符文，几个偷练邪功的弟子当场吐血昏厥。
冯逸尘挥剑冻住试图靠近洞府的三只传音纸鹤，冰棱中挣扎的蛊虫让他眼神骤冷。
剑阵突然转向东南方，某个躲在云中的身影惨叫着跌落，腰间玉牌赫然刻着"丹霞"二字。
谢瑶在剧痛中咬破舌尖。
冰髓里女子的虚影正在吞噬她解析出的功法，每吞掉一个符文，琉璃瓶就渗出黑色液体。
当第三滴黑液坠地时，整座玉衡峰的灵泉突然沸腾，数百条金鳞鱼翻着肚皮浮出水面。
"冯师兄！
阵眼有东西！"赵刚挥舞着烤猪腿砸向突然开裂的青石板，十八颗噬魂钉裹着绿焰破土而出。
他油腻的掌心拍在剑阵上的刹那，烤猪突然化作火凤吞没了毒钉。
洞府内的谢瑶猛然睁眼，冰霜正顺着她的睫毛往瞳孔蔓延。
玄阴丹方在识海里自动铺展，那些被解析透彻的药材突然脱离文字，在她经脉中凝聚成淬毒的利刃。
当冰髓女子第七次比划"筑基"口型时，谢瑶终于发现对方右手缺失的小指——与太上长老腰间命牌的裂痕完全吻合。
冯逸尘的佩剑发出悲鸣，裂纹中涌出的寒气冻住了整片桃林。
他抹去嘴角血痕，看着在剑阵外徘徊的灰衣老者轻笑："前辈的朱冠鹤，好像更中意紫阳长老的假发。"
谢瑶的银发无风自动，最后两粒续命丹在掌心化为齑粉。
当冰火两股灵气在丹田相撞的瞬间，她看见琉璃瓶中的女子对自己眨了眨眼——那分明是自己入魔时才有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