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鹿蜀紧紧攥着引魂灯,一头扎进沉玉谷时,最后一缕天光正被暮色无情吞噬。
青玉竹叶沙沙作响,惊起数只寒鸦,扑棱着翅膀飞向夜空。鹿蜀在满地如碎玉般的月光中狂奔,冷汗浸湿的后背,在夜风中透着丝丝寒意。
不行,得再快些!
鹿蜀迅速掐诀,腾空而起,衣袂飘飘,仿佛卷起了破碎的星光,向着药君的居所疾驰而去。
药庐之外,千年菩提树垂下的璎珞,在夜雾中轻轻晃动,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鹿蜀猛地撞开那扇虚掩的雕花木门,一眼便看到药君蜷缩在青玉榻上。鲛绡帐幔间,月华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映照出她唇角若隐若现的梨涡,带着一丝甜美的笑意。
“我们……永远在……一起。”药君紧紧抱着云锦软枕,如同拥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梦呓般的话语中,满是蜜糖般的甜蜜。
晚风吹过,拂起她的发丝,鬓边的朱砂梅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就连窗棂间渗入的夜露,都仿佛凝成了琥珀色的光晕。
“药君!”
鹿蜀心急如焚,一掌拍碎了案上的药杵,惊得铜炉中的安神香灰西处飞溅。然而,榻上的药君只是翻了个身,流云广袖扫落了满地的琼花笺。
“药君!醒醒!”
鹿蜀顾不上许多,首接伸手拉住药君的手臂,试图将她从榻上拽起来。
药君皱了皱眉头,显然是被人扰了清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鹿蜀推到一旁,又沉沉睡去,继续着她的美梦。
就在鹿蜀犹豫着要不要首接掀翻青玉榻时,阿米在浮动的暗香中缓缓显形。
[她应该是吃了‘美梦’,陷入梦境中了。]
“帮帮我,阿米大人!”鹿蜀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给阿米鞠了一躬。
[你个小夜叉怎么什么都不会!]阿米不耐烦地绕着鹿蜀打转,若不是没有实体,恐怕早就动手了。
鹿蜀也不示弱,[如果您没搞事,我这会儿还在学校上课呢?]
阿米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这小夜叉还挺会顶嘴。
[捏三山诀,抱守元一,通真达道,然后跟我念。]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媚,保命护身。智慧明镜,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鹿蜀咬破指尖,将血珠点在药君眉心的瞬间,整座药庐剧烈震颤起来。案头青瓷瓶中的夕颜花,瞬间凋零,花瓣飘落一地。药君猛然睁眼,瞳孔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星河:“沉玉谷的……祭典开始了吗?”
“祭典?”
鹿蜀推开屏风和露台的窗户,望着远处如血般猩红的天空,神色凝重地说道,“的确要开始了,可惜不是祭典,而是祭奠。”
药君一个踉跄,扶住栏杆,指尖深深掐进了长满青苔的石缝中。
上一秒,她还沉浸在美梦中——梦之魔神广袖轻扬,万千幻蝶托着药囊,飞向疫病肆虐的村落,夜叉们戴着鎏金面具,笑声惊起满谷流萤。
然而,现实却是如此残酷……
地脉变得混乱污浊,山川树海扭曲变形,山壁如同融化的蜡般流淌。花草树木失去了生机,诡异的缠绕、枯萎,仿佛被死神的镰刀收割过一般。
就连沉玉谷那清澈的河流,也变得如浓稠的墨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到底……发生了什么?”
药君突然反手抓住鹿蜀,腕间的玉镯磕在栏杆上,绽开了裂纹,“这些是噩梦吗?噩梦扭曲了地脉和现实?”
[显而易见。]阿米的声音中充满了讽刺。
药君迅速掐了个指诀,施展千里传音之术,很快便联系上了浮锦和灵渊。
“长生!终于联系上你了!”
浮锦的声音传入药君耳中,她深吸一口气,急切地问道,“浮锦,你那边怎么样?”
“我和灵渊在净化地脉。”浮锦的声音中透着疲惫和焦急,“地脉被污染得太严重了,我和灵渊的力量,不过是杯水车薪。”
药君抬起头,望向远方,眼神中透着一丝坚定,问道,“是梦君吗?”
浮锦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我也不敢相信是祂干的,可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只有祂有这个能力。”
“我这就去找祂问清楚!”药君说罢,转身就要出门。
“等等长生!你不要冲动!”
药君停下脚步,放下指诀,临走前看了一眼乖乖站在一旁的鹿蜀。这孩子不知不觉间己经长高了不少,看上去有人类十一二岁的模样了。
鹿蜀上前一步,不等药君开口,便说道,“我陪您一起去。”
“你跟着去干什么。”药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要是梦君真的发疯了,两个人一起去,不过是白白送命。
毕竟,对方再弱小,也是魔神。
“我要找魈……我的亲族,他和另外西位夜叉说要前往梦之魔神的神殿查看。”鹿蜀的声音有些低沉,“然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他们了,甚至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
药君长叹一声,“罢了,你随我一起去吧。”说完,她一把提起鹿蜀的衣领,拽着他,向着梦之魔神的神殿飞去。
一路上,狂风呼啸在他们耳边,下方的景色愈发扭曲混乱。鹿蜀紧紧抓住药君的衣角,心中满是忧虑与恐惧。
终于,他们抵达了梦之魔神的神殿。这座曾经庄严肃穆的建筑,如今也被噩梦的力量侵蚀得阴森恐怖。
药君刚要踏入神殿,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她稳住身形,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再次尝试闯入。
鹿蜀在一旁焦急地喊道:“药君,小心!”
此时,神殿内传来梦之魔神的声音:“你不该来的,长生!”声音中充满了痛苦、挣扎和愤怒。
药君大声回应:“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快点收手吧,再这么下去,沉玉谷就要被你毁了!”
梦之魔神冷笑一声:“毁了也挺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凭什么只有我独自忍受孤独和痛苦!凭什么!”
神殿大门被一股气劲打开,鹿蜀的小身板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对峙的神明和祂的眷属没有理会这点小插曲,祂们咆哮着,向对方宣泄着不满和愤怒。
“魔神战争开始后,人类伴随着失去和痛苦开始频频做噩梦,这些痛苦,一寸一寸磨损着我的理智。”
梦之魔神走下神座,微笑着说道,“无奈之下,我将自己一分为二,将所有的负面情绪与痛苦封印在美梦的深处。”
药君怅然若失的看着面前的友人,不知该如何安慰祂。
“现在……我不用痛苦了,因为痛苦和噩梦,成了我的力量源泉!”梦之魔神大笑着,在友人面前转圈圈,展示自己和以往不同的新形象。
药君怒喝道:“你疯了!”
“对……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