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四名死者(上)

凌晨三点整,江州郊区某废弃广播塔,一具尸体被发现。

不是被人发现的,是被“句式结构报警装置”标记出来的。

模因局的最新侦测程序并不监听现实中的“声音”,而是监听语言中的“结构”。

也就是说,那具尸体之所以被注意到,是因为——它的“死状”触发了某种“句法模板”。

林初赶到现场时,褚珩己守在广播塔外。

“发现者是一位夜跑者,但他没看到尸体。”褚珩递上现场勘验笔记,“他说他听到了‘类似广播电台口播稿件’的声音,不断重复一个短句——‘你正在接近她的死亡方式。’”

林初眯起眼:“他是怎么听见的?”

“声音来自广播塔,但——没有任何供电。”

他们顺着盘旋楼梯走上旧塔顶。

尸体就倒在天线支架边上,保持着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双臂张开,膝盖跪地,嘴唇紧贴一个断裂的广播麦克风。

死者为女性,二十西岁,职业为自由撰稿人,名叫宋霁。

林初蹲下查看尸体细节,眼神微动:“她不是在说话,而是在‘模仿说话’。”

“唇部肌肉保持张力,死前正在完成一次‘口述句子’的动作。”

沈川打开尸检初步报告:“声带并无异常,肺部呼吸未中断太久,死亡前没有外伤。死因初判为自主神经系统崩溃。”

“这不是生理疾病。”林初翻过死者掌心,“这是语言诱发型的神经过载。”

褚珩皱眉:“我们正将此案标注为E-97模因人格潜在扩散案例。”

“因为……”

林初抬头:“她不是第一个。”

他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语句的结构方向。

“前三名‘失踪者’都曾被归类为失踪、跳楼、自杀未遂,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死前留下同一句话。”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印刷纸片,纸上只有一句话:

“她不是我,但我会成为她。”

“每个人都用这句话,作为临终的语言形态。”

“而语言,成了‘执行机制’。”

沈川看向尸体旁的麦克风,声音发沉:“你是说——这是一次‘语言杀人’?”

林初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广播设备旁的一组残破键盘。

“我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场‘剧本复写行为的模拟排练’。”

褚珩点头:“你看尸体姿势,是不是很像某些古老神话中‘听神说话’的朝拜姿态?”

“模因人格E-97的语句结构,本就含有古神祇类叙述成分。”

林初起身,看向窗外灰蓝的天空:“语言,不再是描述世界,而是在‘召唤现实’。”

“他们每个人都以一种极具象征性的方式死亡。”

“而这方式,本身就是一段句式。”

褚珩沉声补充:“我们在宋霁的日记本中,找到了一份笔迹潦草的剧本初稿,上面反复出现这个句式结构——‘她说,我说你说她。’”

“这是句法三重套叠。”

“是一种语言复写图灵回路。”

林初闭上眼,在脑海里构建那句子的运行路径:

她说(我说)(你说她)

主语漂移、宾语反转、第二人称激活。

——这不是语法。

——这是程序。

沈川突然惊叫:“你们注意过死者的手机锁屏没有?”

他们回过头。

死者的手机正躺在广播主机旁,屏幕上锁定界面赫然显示一段未发出的短信:

“如果我死了,不是因为我自己。”

“是她在我里面按下了回车。”

林初的瞳孔收紧。

“她己经进入了‘指令句式’阶段。”

“从模仿语言——到执行语言。”

“从‘说我不是’——到‘我做她是’。”

“这不是模因感染。”

“这是语义诱导行为程序。”

褚珩点开死者后台账号,一个短视频草稿箱里,仅保存着一条草稿:

画面空无一物,只有白墙。

而音轨中,是重复播放的一句话:

“她的死,写好了。”

“现在等我照着做。”

三人沉默数秒。

林初最终吐出一句话:

“她不是杀人。”

“她是写好了你的死法,等你自觉去执行。”

这不是谋杀。

是句式召唤的顺从剧本。

林初回头,看向大雨中渐渐模糊的广播塔顶。

像是遥远神话中某位“词语神祇”的庙宇。

这,就是第西名死者。

这,就是她的“祷告”。

广播塔封锁的同时,林初接到一条紧急指令——模因局南部语言观测站,拦截到一段“非对称语义播报信号”。

信号内容简短,只有一句话,不断重复:

“她不是你,但你会替她死。”

技术人员最初认为这只是某种网络剧台词,但信号频段对不上任何公共媒体,甚至未使用常规语言编码格式,而是源自E类模因中罕见的“祈使-条件复合句模型”。

褚珩将之定义为“模因诱发式编剧模型”:

“这句话不仅是模仿,而是一种潜在的‘语言契约’。”

林初冷静地说:“一旦有人试图‘否定’,就自动进入第二人称视角。”

“你越反抗,就越深陷在她设定的叙述里。”

沈川推开会议室门,神色严肃:“我们找到一个没死的人。”

几分钟后,在模因局临时拘留观察室内,他们见到了幸存者——

姓名:梁昭。

年龄:29岁。

身份:城市电台兼职主播,曾短期与死者宋霁共同撰写过一份语音播报剧本草案。

梁昭的眼睛布满血丝,手掌不停地颤抖。他声音嘶哑地说:

“我……差一点……也说出口那句话。”

“你知道那感觉吗?就像你脑子里住了另一个‘我’,她不是说服你……而是让你觉得那就是你本来想说的。”

“她不是模仿你,是让你模仿她。”

林初示意继续。

梁昭低声说:

“我们那段时间在写一档播客剧本,她老说一个理论——句子是命运的原型。”

“她喜欢写一些不完整的句子开头,让听的人自动接下去。就像——‘她死了,是因为……’,然后你就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填空。”

“她说,这样就能看出谁‘结构开放’,谁是‘结构闭合’。”

沈川喃喃:“结构闭合型人格……最容易被模因句式植入。”

梁昭眼神游离,像在回忆,又像在逃避:“我试过不去想她写的句子,但……”

“它们会自己长出来。”

“像一根根被种在你舌头上的细丝,只要你张嘴,它们就会连在一起。”

“我梦到自己站在广播塔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城市朗读。”

“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能停。”

“因为她写好了结局。”

“如果我停了,那句子就不完整。”

“而我就是那个必须完成句子的人。”

林初问:“你为什么没完成它?”